他弹了弹烟灰,火星在昏暗里亮了亮:“我父亲那辈刚到美国时,就拉着一群华人,从餐馆、洗衣店这些最底层的营生干起。
挣了点钱就互相帮衬,你投我的铺子,我入你的股,慢慢把网织起来。
现在你问我手里攥着多少家公司的股份,我自己都数不清。”
“这就像棵大树,”他比划着,“地面上看着就一根主干,底下的根却盘根错节,缠在一块儿。
就算哪天树干让人锯了,只要根还在,过两年又能冒出新枝子。”
话锋一转,他眼神沉了沉:“这也是好多资本扎堆往美国跑的原因,在这儿,资本说话硬气。
有些国家,权力站起来的时候,资本就得蹲那儿闭嘴。
可在米国,资本要是站出来,谁都得闭嘴。
张伟豪心里咯噔一下,话够直白,也够锋利。”
他想起上辈子听说的那些跨国资本运作,难怪赵家能在这儿扎这么深的根,原来是把“抱团”玩成了生存哲学。
“可这么互相掺合,就不怕被吞了?”他忍不住问。
“怕就不玩了?”赵巨鹏嗤笑一声,“商场上哪有绝对安全的买卖?你投我,我也投你,你想吞我,就得先掂量掂量自己会不会被拖垮。
就像两只抱在一块儿的刺猬,离得远了挨冻,靠得近了扎肉,得找个互相不疼还能取暖的距离。”
他拍了拍张伟豪的胳膊:“你现在还不用琢磨这些,先把自己的盘子做扎实了。
等哪天真到了那个份上,自然就懂了,单打独斗的,走得快,但走不远;一群人搭着伙,看着慢,可能走到你看不见的地方去。”
“我好像……有点懂了,不患寡而患不均?”他低声说。
“嗯,看来是有些懂了。”赵巨鹏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来,喝了这杯,该歇着了。
赵巨鹏走后,房间里还留着雪茄和威士忌的混和气息。
张伟豪坐在沙发上,轻触着胳膊上的手表,表盘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八十三万的价格,足够在京城买套房子,可他当时刷卡时,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想起重生之初的日子。
那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赚点钱就行”,让爸妈不再挤在矿区家属院的老房子里,自己当个安安稳稳的富二代,这辈子就值了。
启明星能做起来,靠的不过是抄了上一世电商的路子,算不上多厉害的本事。
可钱真的揣进兜里,心态就变了。
尤其是在买自己上一世可望而不及的东西时,那种让人说不出口的愉悦,甚至可以说是兴奋。
他不是没想过风险。
这两年明里暗里也让父母结交了些人,从地方上的小吏到商界的同行,逢年过节礼不少送,酒局上称兄道弟,总觉得“多个朋友多条路”。
可赵巨鹏那句“没有金钟罩,人脉算什么”像根针,刺破了他这点自欺欺人。
那些酒桌上的“兄弟”,酒劲过了还认不认账?
那些靠着送礼维持的关系,真到了利益冲突时,会站在自己这边吗?
他想起后一世那些被查的企业家,当初哪个不是呼风唤雨,人脉通天?
最后还不是说倒就倒。
张伟豪拿起桌上的威士忌,对着瓶口喝了一大口。
辛辣的液体烧得喉咙发紧,却让脑子更清醒了。
他现在就像个捧着金元宝在大街上跑的小孩,觉得自己手里有俩保镖就安全了,却不知道暗处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赵巨鹏说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他现在才算摸着点边,不是简单的抱团,是把自己的根须,悄悄缠进更粗壮的树干里。
就像企鹅引进外资,赵家掺和进无数产业,不是怕被吃,是让想吃你的人,先掂量掂量自己会不会崩掉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