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了沈砚眼中,对虎符和密旨的在意,心中冷笑。
可能又一个棋子,一个带着任务、可能随时会要她命的棋子。
“北邙山?”赛豆豆的声音沙哑而疲惫,“王妃的鼎炉炸裂了,火器营受到重创了。他,”她指了指箫景轩,“为了阻止王妃,差点死了。至于我怀里的东西……”
她顿了顿,眼神锐利地看向沈砚,“沈大人,你到底奉的是皇帝密旨,还是史王妃的懿旨?”
沈砚的脸色骤然一变!眼中寒光大盛!赛豆豆不仅知道北邙山内情,竟然连“密旨”二字都说了出来!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大胆村妇!胡言乱语!拿下!”沈砚厉喝,手按上了腰间的剑柄!他身后的士兵也再次拔刀!
就在这时,一个更加惶急、带着哭腔的声音由远及近,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老爷!老爷您慢点!等等老奴啊!”
只见萧家大宅的方向,一群人急匆匆地赶来。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绸缎长衫、体型微胖的中年男人,正是杏花村的地主萧老爷!
他脸色煞白,满头大汗,脸上交织着极度的恐惧和一种病态的狂热,完全不顾形象地小跑着。
他身后跟着管家和几个家丁,管家手里还捧着一个红木托盘,上面盖着红布。
萧老爷根本没看堵在门口的沈砚等人,他气喘吁吁地冲到茅屋前,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赛豆豆,或者说,是盯住她身后草堆上的箫景轩。
那眼神,不像看儿子,更像看一件即将脱手的烫手山芋,或者……祭品。
“豆……豆丫头!”萧老爷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变调,“你……你把轩儿带回来了?好!好!回来得好!”
他语无伦次,目光又转向沈砚,带着谄媚的惶恐,“沈大人!沈大人您也在!正好!正好!这逆子勾结匪类,意图谋逆,罪证确凿!小人……小人这就将他绑了,连同这包庇他的贱婢,一并交给史王妃娘娘和王爷处置!以表忠心!以表忠心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对管家使了个眼色。
管家连忙掀开托盘上的红布——里面赫然是几锭白花花的银子,和一个精致的锦盒!
“沈大人,一点小意思,劳烦您在史王妃娘娘面前美言几句,我萧家对朝廷忠心耿耿,绝无二心!都是这逆子……还有这灾星赛豆豆蛊惑……”
萧老爷指着银子和锦盒,又指向箫景轩和赛豆豆,脸上的表情扭曲而丑陋。
赛豆豆看着这一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就是箫景轩的生父!为了自保,为了讨好权贵,不惜将重伤垂死的亲生儿子当作投名状!比这个小人孙婆子更令人作呕!
沈砚眉头紧锁,厌恶地扫了一眼托盘上的银子,并未表态。
他的注意力更多地在箫景轩身上和赛豆豆怀里的东西上。
“爹……爹……”草堆上,一直昏迷的箫景轩,似乎被周围的嘈杂刺激,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梦呓般的呻吟,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却没能睁开。
心口红绳的光芒又微弱了一丝。
这声微弱的呼唤,让萧老爷肥胖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复杂,但一瞬间就被更深的恐惧和狠厉取代。
他别过脸,对着家丁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把这逆子给我捆起来!抬到王妃娘娘面前去!”
几个家丁面露不忍,但在萧老爷的厉声催促下,还是硬着头皮上前。
“谁敢动他!”赛豆豆猛地横跨一步,挡在草堆前,半截残刀直指前方!
她浑身浴血,眼神却如同护崽的母狼,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苗苗也哭着紧紧抱住赛豆豆的腿。
“反了!反了!给我打!打死这个贱婢!”萧老爷气急败坏地跳脚。
沈砚眼神冰冷,手依旧按在剑柄上,似乎在权衡。
孙婆子在一旁兴奋地煽风点火。
场面混乱到了极点!官兵、家丁、萧老爷、沈砚、赛豆豆……小小的茅屋前,杀机四伏,一触即发!
就在这混乱僵持的一瞬间——
“呜——呜——呜——”
低沉、苍凉、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陡然从杏花村外的山林深处响起!
号角声连绵不绝,带着一种古老而肃杀的气息,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这号角声……是黑风寨的!
沈砚脸色骤然大变!按在剑柄上的手猛地握紧!
他带来的士兵也瞬间绷紧了神经,紧张地望向号角传来的方向!
萧老爷和孙婆子等人,则是一脸茫然和惊恐,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赛豆豆心中却是一动!号角声!是黑风寨集结的信号!
刀疤脸张莽!民鞘军!她怀里那半块虎符……时机到了!
她趁着所有人被号角声吸引的一刹那,猛地从怀中掏出那半块冰冷的青铜虎符!高高举起!
同时,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号角传来的方向嘶声大喊:
“虎符在此!民鞘军听令——!”
清脆、嘶哑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穿透力的女声,混合着古老号角的余韵,在死寂的杏花村上空轰然炸响!
所有人都惊呆了!
沈砚猛地转头,死死盯住赛豆豆手中,那半块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散发着狰狞气息的虎头令牌,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虎符!调动“民鞘军”的虎符!竟然在她的手里!
萧老爷、孙婆子等人更是如同被雷劈中,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山林深处,连绵的号角声骤然停止!
紧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
这寂静只持续了短短一息。
下一刻——
轰!轰!轰!
沉重的、如同闷雷般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大地都在微微震颤!
村口、山坡、树林边缘……无数矫健的身影,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涌现!
他们不再是之前衣衫褴褛、形同流寇的土匪模样,而是换上了统一的、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
虽然装备依旧五花八门(刀、矛、猎弓甚至柴斧),但眼神锐利如鹰,行动迅捷有序,带着一股百战余生的剽悍和铁血!
为首的一个人,身材魁梧如铁塔,脸上那一道狰狞的刀疤,在昏暗光线下如同活物,正是刀疤脸张莽!
民鞘军!皇帝的暗刃!帝师(或皇帝本人)真正掌控的、用来执行最后剿杀的力量!此刻,在虎符的召唤下,露出了獠牙!
张莽锐利的目光,一瞬间锁定了茅屋前,高举虎符的赛豆豆!也看到了她身后草堆上,生死不明的箫景轩,以及周围剑拔弩张的官兵、萧家家丁!
“民鞘军!锋矢阵!目标——保护持符者!阻挠者,杀无赦!”张莽的声音如同滚雷,炸响在每一个民鞘军战士耳边!
“杀——!!!”
震天的怒吼,一瞬间撕裂了杏花村的死寂!
数百名民鞘军战士,如同出闸的猛虎,以张莽为箭头,形成一道势不可挡的黑色洪流,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朝着小小的茅屋方向狂飙突进!
杀气冲天而起!
“结阵!防御!来者是黑风寨的悍匪!”
沈砚脸色铁青,厉声下令!他带来的几十个士兵,虽然训练有素,但在人数和气势上瞬间被碾压!
他们慌忙结成一个防御圆阵,刀枪向外,试图抵挡!
萧老爷和孙婆子等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抱头鼠窜,只想逃离这修罗场!
赛豆豆高举着虎符,站在混乱风暴的中心。
她看着如黑色狂潮一般涌来的民鞘军,看着沈砚如临大敌的官兵,看着四散奔逃的萧老爷和孙婆子,心中没有狂喜,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然。
她赌对了!这个虎符竟能调动这一支力量!
但这仅仅是开始!
她猛地低头,看向草堆上气息更加微弱的箫景轩。
时间不多了!双份密文!另半份密文一定在萧家!在萧老爷手里!必须拿到!
“张莽!”赛豆豆用尽力气嘶喊,指向萧家大宅的方向,“拿下萧府!控制萧老爷!我要他府里所有的旧物!尤其是……红绳!现在要找到一根断开的红绳!”
张莽正一刀劈飞一个试图阻挡的官兵,闻言毫不犹豫,手中染血的长刀,一指萧家那高大的门楼,声如炸雷:
“分一队!随我攻萧府!擒拿萧仁德!搜!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持符者要的东西!其余人,肃清残敌!”
数十名最精锐的民鞘军战士,立刻脱离主阵,如同锋利的匕首,在张莽的带领下,无视哭喊逃窜的家丁,狠狠撞向萧家紧闭的大门!
轰隆!大门应声而破!
“不!我的银子!我的地契!你们这些士匪,强盗!反了!反了!”萧老爷绝望的哭嚎声从大宅深处传来,随即被兵刃撞击和呵斥声淹没。
赛豆豆不再看那边。
她将虎符塞给身边一个冲过来护卫她的民鞘军小头目:“持此符,听我号令!”
随即,她俯身,小心翼翼地将意识模糊的箫景轩扶起,靠在自己怀里。
她解下腕间那一根完整的红绳,看着它黯淡的光芒,又看向怀中气息微弱如游丝的男人。
“箫景轩……撑住……”她低声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了怀中那卷冰冷的明黄密旨。
筹码,她还有筹码。这一盘棋,还没下完。
皇帝的什么局,史王妃的什么恨,箫景轩的命,苗苗的未来……都系于她一身。
她抬起头,冰冷的目光穿透混乱的战场,望向萧府深处。
那里,有她必须拿到的另半份密文,也是箫景轩活下去唯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