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佛修一身素白袈裟,面容洁净无瑕,恍若自带柔光,他双手合十,声音温和如潺潺流水,瞬间抚平了屋内些许火药味。
“阿弥陀佛。楚施主,蒋施主,覃道友初醒,身体虚弱,还需静养。”他目光转向覃故,眼中带着悲悯与安抚,“覃道友安然醒来,实乃幸事。不知此刻感觉如何?”
“贫道略懂一些岐黄之术,道友可需贫僧探看一番?”
覃故的视线从面色不虞的蒋延身上移开,落在道远平和的面容上,微微颔首:“有劳大师挂心,暂无大碍,只是有些乏力。”
他无意在此刻与蒋延做口舌之争,目光重新落回楚平野身上,“楚道友,我昏迷之后,究竟发生了何事?是谁……带我至此?”
他隐约记得失去意识前,那浓郁得令人窒息的黑红魔气,以及一个模糊的、令人心悸的枯槁身影。
但之后的一切,便是一片混沌。
楚平野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脸上涌现出混杂的后怕和一丝微不可察的落寞,“是九宸仙尊,是他及时赶到,一剑斩了那老魔,这才将你从那个夺舍大阵里救了出来。”
覃故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一滞,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谁?你说是谁救的我?”
楚平野被他过激的反应弄得一怔,下意识重复道:“九、九宸仙尊……”
一旁的蒋延抱臂而立,见状唇角勾起一抹了然又带着几分讥诮的弧度,“好心”地为楚平野解惑:“我这大师兄身娇体弱,师尊老人家素来担忧,轻易不允他下山。”
“如今师兄出现在此,想必是……偷溜下来的。”他刻意放缓了“偷溜”二字的语调。
覃故脑中“嗡”的一声,蒋延后面的话语变得模糊不清。
他只知道臧剑玉来了,一股寒意自脚底窜上脊背,他忍不住担忧,臧剑玉是否会不由分说地强行将他带回问心宗。
若真被带回,他还如何走剧情,如何给蒋延和楼听雨制造麻烦、添堵?
思绪纷乱如麻,覃故感觉呼吸渐渐困难,眼前景物开始旋转、发黑,视野边缘泛起细碎的黑点。
仍在互相呛声的蒋延和楚平野尚未察觉覃故的异样,还是一直静立旁观的的道远率先发现了端倪。
他快步上前,一手轻轻搭在覃故后心,温和醇厚的灵力如涓涓细流,缓缓渡入。
得到这股外力支撑,覃故濒临涣散的神智才被强行拉回,急促的喘息稍稍平复。
楚平野和蒋延见状,也立刻停止了争执,围拢到床边。
楚平野急切问道:“道远大师,他怎么样?”
道远收回手,眉宇间带着一丝悲悯:“无妨,覃道友身体底子本就虚弱,加之情绪波动过大,一时气血上涌,才险些支撑不住。”
覃故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无意识地四处游移,试图寻找一个焦点来稳定心神。
忽然,他的视线定格在楚平野身后——那里飘着一个半透明的女子。
围在床边的三人注意到覃故的目光似乎有了落点,不再是一片空茫,便稍稍退开些许。
楚平野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了看,又转回来,疑惑道:“霭霭,你一直盯着我身后……是有什么东西吗?”
覃故沉默一瞬,斟酌着用词,缓声道:“你身后……有位姑娘。”
楚平野闻言转身,抬头,正对上飘在半空、神色温和的林慕梅的视线。
他一拍脑门,恍然转身对覃故解释:“哦,你说这位林姑娘啊。她不是坏人,之前多亏她出手相助,我们三个才得以从老魔手中逃出。”语气中带着感激。
覃故微微颔首,目光停留在林慕梅脸上,“原来如此。不过,我瞧这位姑娘有些面善,似是在哪里见过。”
蒋延在一旁冷不丁又开口,语气带着惯有的尖锐:“大师兄这搭讪的方式,未免太过老套。”
覃故没有预想中的动怒,只平静陈述:“二师弟误会了。只是我先前闯入这旧城区深处时,曾遇到一缕残魂,那是一位妇人,她一直在苦等拜入仙门的女儿归家,渴望能再看女儿一眼……”
他话音未落,一道陌生而急切的女声骤然打断了他:“道友!”
只见那半透明的林慕梅瞬间飘至覃故床边,唇瓣微微颤抖,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那、那位妇人……她、她叫什么名字?”
覃故抬眸,清晰吐出两字:“梅满。”
林慕梅浑身剧震,魂体波动不已,声音带着哭腔追问:“那……那缕残魂,如今在何处?”
覃故低叹一声,轻声道:“她勘破修士与凡人间的鸿沟,散了。”
“散了……娘……”林慕梅喃喃低语,泪水从透明的眼眶中滑落,化作点点莹光。
她哭着哭着,那半透明的身体开始消散,化作细碎的星芒,如同风中残烛。
楚平野惊愕道:“林姑娘,你……!”
林慕梅仰起头,泪眼婆娑,对着虚空凄然道:“娘,是女儿不孝,未能侍奉左右,竟连您最后一面都……”她的话语被哽咽打断,魂体消散的速度更快了几分。
在场几人都敛了声息,目光沉沉地望着林慕梅,不语。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
一盏茶后,林慕梅看向楚平野,眼中充满感激:“多谢楚道友带我出来……”话语未尽,她的身形便彻底化作一片绚烂又短暂的星雨,消散在空气中,再无踪迹。
屋内剩下的四人一时默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悲伤与怅惘。
覃故悄悄动了动乏力的身体,试图撑着自己下床。
楚平野立刻注意到他的动作,关切道:“霭霭,你要做什么?”
覃故避开他伸来的手,语气疏离:“屋里闷,想出去透透气。”
楚平野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不放心道:“我扶你。”
“不用。”覃故推开他,坚持自己扶着床沿,略显踉跄地走向门口。
推开虚掩的房门,覃故左脚迈出,脚下一个趔趄,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在他以为要摔得狼狈不堪时,预想中的冰冷地面并未触及,反而撞入了一个带着清冽梅花冷香的怀抱。那气息熟悉到令他瞬间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