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后悔的。”厉君撷最终只能沉重叹息,“届时伤的不仅是你,更是他。”
臧剑玉却恍若未闻,坐在榻边,细致地为覃故掖好被角,指尖不经意拂过对方垂落的白发,银灰的眼眸中翻涌着近乎疯狂的占有。
“后悔?”他低语,声音轻得几乎消散在空气中,“若再经历一次失去他的痛,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枯槐下,臧剑玉抱着双眼紧闭的覃故静立,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意。
他站在南宫窈和夏熏弦身后,面容冷峻,看不出丝毫情绪。而他的左侧站着厉君撷与花重锦。
厉君撷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不赞同与深深的忧虑,而他怀中的花重锦则一瞬不瞬地盯着臧剑玉怀里的覃故,清澈的眼眸中满是好奇与探究。
蒋延、楚平野与道远三人则围着一个身形佝偻、面容枯槁的老者,那老者正慢悠悠地整理着身旁一个看似普通的茶摊。
南宫窈上前一步,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劳烦井叔,帮我将这位仙尊与其门下弟子,以及夏叔、许姨安全送出此地。”
老枯头捋了捋稀疏的胡须,头都没抬就缓缓点头道:“可。”
一旁的夏长温闻言,面露不解:“窈窈啊,为何突然要送我们出去?”
许安澜也急忙上前,忧心忡忡:“我们两个老骨头若是走了,独留你和阿弦在此,如何能安心?”
夏长温态度坚决:“要走便一起走!”
南宫窈勉强扯出一抹笑意,那笑容却带着化不开的哀伤:“夏叔、许姨,我……走不了了。千年前我便已陨落,如今站在你们面前的,不过是一缕因执念未消而苟延残喘的残魂。”
她低头看着自己愈发透明的手掌,轻声道:“如今,我想见的人已然见到,心中再无挂碍,这缕残魂……也到了该消散的时候。”
“此地诡谲异常,危机四伏。我消散后,仅凭阿弦一人,恐难护您二老周全。”
“是以请你们随这位仙尊离开,回到外界。若是想念阿弦了,日后再寻机来看望便是,你们是知晓如何进来的。”
夏长温与许安澜闻言,这才惊觉南宫窈的身形比往日更加虚幻,仿佛随时会融入空气中。
他们张口欲言,却被一直沉默的夏熏弦轻轻拉住,对她摇了摇头,眼中是强忍的悲痛——南宫窈早已与她交代过,不愿给二老徒增伤悲。
侍弄茶摊的老枯头颤巍巍地走到那株巨大的枯槐前,伸出枯瘦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玄奥的轨迹。
只见枯槐粗壮的树干表面,无声无息地荡漾开一圈圈水波般的纹路,逐渐形成一个可供人通行的幽深洞口。
趁着间隙,南宫窈缓步走到臧剑玉面前,目光复杂地落在他怀中昏迷的覃故脸上,那眼神交织着深深的眷恋与不舍,唇瓣微动,却最终什么也未说出口。
约莫半盏茶后,老枯头苍老嘶哑的声音传来,他指着枯槐上那稳定下来的幽深洞口:“通路已稳,速速离去吧。踏入此门,便可重返外界。”
臧剑玉微微颔头示意蒋延三人先行。
楚平野虽一脸不情愿,频频回望,却还是被蒋延拽着,与道远一同踏入洞口。
接着是神色复杂、一步三回头的夏长温夫妇。最后臧剑玉则抱着覃故,毫不犹豫地紧随其后。
厉君撷看着臧剑玉即将消失在洞口的身影,终究还是没忍住,疾步上前,压低声音道:“剑玉,望你三思而后行,莫要一意孤行,铸下大错……”
臧剑玉脚步未停,恍若未闻,身影彻底没入那片幽暗之中。
众人只觉眼前一黑,短暂的失重与晕眩过后,脚下再次触到坚实地面,光线重新涌入视野。他们赫然发现,自己竟站在一处熟悉的院落中。
蒋延、楚平野、道远三人环顾四周,这分明就是他们之前进入旧城区前租住的那个小院!
夏长温与许安澜看着院中一草一木,眼中尽是物是人非的感慨。
“蒋道友,楚道友,道远大师?是你们吗?”一个带着警惕与惊疑的声音响起。
只见池修远与池曼兮站在一扇房门前,惊愕地看着突然从院中古井里接连冒出的一行人。
蒋延定了定神,走上前:“池道友,是我们。”
池修远和池曼兮的目光扫过人群,落在臧剑玉以及夏长温夫妇这三张陌生面孔上,疑惑道:“这几位是?”
蒋延侧身介绍:“这位是我师尊。”他顿了顿,看向夏长温夫妇,一时不知该如何介绍。
夏长温笑眯眯地上前,接过话头:“老夫夏长温,”他指了指身旁的老伴,“这是拙荆许安澜。敢问两位小道友,这院子是你们租下的?不知是从何处租得?”
池修远虽心下疑惑,却仍客气回答:“此院乃是我与蒋道友、楚道友、云道友、楼道友以及道远大师,还有舍妹,我们七人经由城中一店小二引荐,一同合租。夏前辈如此问,可是看出此地有何不妥?”
夏长温与许安澜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讶然。
夏长温叹了口气,面上依旧带着和善的笑容:“实不相瞒,这院子……是我夫妇二人的家宅。”
此言一出,如同平地惊雷,除了神色毫无波动的臧剑玉,其余几人皆面露惊诧。
在众人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巧合中时,臧剑玉冷漠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你与楼听雨,可要随本尊即刻返回宗门?”他心系怀中的覃故,无意在此多作停留,直接开门见山。
蒋延回过神,拱手回道:“回师尊,楼师妹尚在闭关之中,不能同行。”
“弟子想借此机会在外多历练一番,积累实战经验,为半年后的仙门大比做准备……”他的意思很明显,打算待到仙门大比前再返回宗门。
臧剑玉一开口,便瞬间吸引了池氏兄妹的目光。
两人不由自主地看向这位气息深不可测的仙尊,目光旋即又被他怀中那异常醒目的人影所吸引。
银发银眸、容貌俊美若神只的仙尊,怀中却抱着一个同样白发白眉、五官秾丽精致得宛如瓷娃娃般的青年,这组合实在令人难以移开视线。
臧剑玉察觉到池氏兄妹的目光一直胶着在覃故身上,不悦地蹙起眉头,银灰色的眼眸冷冷扫向二人。
池修远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威压骤然降临,对上那双毫无温度的银眸,瞬间如坠冰窖,脊背发寒,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臧剑玉见他收敛,这才移开视线。
池修远暗自松了口气,感觉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骤然减轻,他转向蒋延,试图转移话题,问道:“蒋道友,怎不见云道友身影?你们不是前去寻他了吗?”
蒋延表情有些微妙,抬手指了指臧剑玉怀中的覃故:“池道友,这位……便是云霭之云道友,亦是在下的大师兄,覃故。”
向来能言善辩的池修远此刻也一时语塞,半晌没能接上话。
臧剑玉此时耐心告罄,再次询问蒋延:“你们确定不随本尊回去?”
蒋延态度恭敬却坚定地重复了之前的想法。
臧剑玉听完,不再多言,只漠然丢下一句:“仙门大比之前,记得赶回来。”话音还没落地,他周身空间一阵细微扭曲,抱着覃故的身影便已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