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剑鸣再起，比之前更加沉浑霸道，以他为中心，一道无形的剑气场轰然扩散，将周围三丈内的纸人尽数震飞、撕裂！

一时间，他周身为之一清。

“咯咯——喔～～～”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公鸡打鸣声，尖锐地刺破了血色天幕。

这声啼鸣就像一个无形的开关，庭院内那些疯狂攻击的纸人骤然一滞，随即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量，身形急速收缩、干瘪，眨眼间化作无数个仅有巴掌大的纸人，窸窸窣窐地朝着房间、石缝这些阴暗的角落钻去，只一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前一刻还杀机四伏、喧嚣震天的庭院，顷刻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满地狼藉的纸屑和破碎的兵器，证明着刚才那场恶斗并非幻觉。

黄粱像是全然未察觉蒋延等人的存在，手腕一振，长剑发出一声低吟，精准归入背后的剑鞘。

他俯身，一只手臂穿过覃故的膝弯，轻松将人打横抱起，几步走到一旁相对平整的空地，利落地脱下自己身上那件红色新郎外袍铺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怀中昏迷的人安置其上。

覃故白发逶迤，衬着殷红嫁衣与素白里衣，面容苍白得透明，仿佛一触即碎的美玉。

黄粱单膝点地，伸出手指，指尖凝聚精纯柔和的灵力，轻轻点向覃故的眉心，缓缓输送过去，探查并温养着他受损的心神。

原本还在震惊中观望的八人，见危机解除，立刻围拢过去。

“霭霭！”楚平野第一个冲上前，杏眼里满是焦急，蹲下身就要查看覃故的情况。

蒋延动作也不慢，深棕瞳孔定定落在覃故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眉头拧成结，但他比楚平野谨慎，在距离黄粱几步远的地方停住，目光带着审视和戒备。

楼听雨快步跟上，清冷的目光扫过覃故，确认他暂无性命之忧后，便落在了黄粱身上，眼底闪过一丝探究。

姬忱慢悠悠地踱步而来，桃花眼在黄粱和覃故之间转了转，唇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更深。

宣柳依和文晏殊也走了过来，面露关切。游桑与墨葵则默契地守在稍外围一些的位置，警惕地留意着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

“他怎么样？”蒋延嗓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的，问黄粱。

黄粱眼皮都不下掀，专注着指尖灵力的流转，声音淡漠如冰：“灵力枯竭，心神受创。”

楚平野看着覃故昏迷中仍微蹙的眉尖，心疼得直抽气，忍不住抬头瞪向黄粱，语气冲了起来：“喂！你谁啊？你对霭霭做了什么？他怎么会穿成这样？还有那些鬼纸人是怎么回事？”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黄粱连眉梢都没动一下，完全无视了楚平野的存在。

蒋延伸手按住躁动的楚平野，示意他稍安勿躁，自己则上前半步，语气稍缓，但依旧带着质疑：“阁下到底是何人？为何会与覃故在一起？”

这一次，黄粱终于抬眸，眼眸深邃，眼底似凝着万载寒冰，目光像清风扫过蒋延，楚平野和每一个人，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们又如何陷入此地？”

楼听雨接过话头，言简意赅：“流萤谷遭遇妖藤袭击，不备之下被暗算，醒来便身处此地。”

黄粱闻言，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这是没打过，中招后被那藤绑来的。

“这里是‘怨嫁冢’，是妖藤本源所化，专门窥探掳来修士的记忆，编织困局，让修士沉迷幻境，进而汲取修士的灵力化作肥料，直至修士陨落。”

“尔等所见，皆是幻象。”

姬忱把玩着耳垂上的银蝎坠子，轻笑一声：“怨嫁冢？倒是贴切。那不知阁下，是何时、如何入的这‘冢’？”

“又为何……缕缕护着这位覃道友？”他话里有话，目光意有所指地掠过黄粱垫在覃故身下的新郎红袍。

黄粱的视线冷冷掠过姬忱，眼底划过一抹幽暗，遂重新低下头，看向覃故，指间的灵力输送不停，“与尔等无关。”

“你！”楚平野气结，杏眼圆瞪。

蒋延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对方这拒人千里的态度，实在令人恼火。

但顾忌对方深不可测的实力，以及覃故此刻的状态，他强压下火气。

空气寂静，一直昏迷的覃故眼睫忽然剧烈扑棱几下，闷哼一声，缓缓掀开沉重的眼皮。

那双琉璃般清透的眸子里，还残留着未散的迷茫，映出身前黄粱冷峻的轮廓。

“……鹄……”他唇瓣微动，一个模糊的音节几乎要逸出，却在看清周围环境以及围拢的众人时，骤然清醒，将那个字眼死死咽了回去，眸中一片疏冷的清明。

“霭霭！你醒了！”楚平野惊喜地叫道。

覃故撑着虚弱的身体想要坐起，黄粱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点在他眉心的手，却并未搀扶，只是静立一旁，仿佛刚才那片刻的流露只是错觉。

“我没事，多谢这位道友和几位道友的关心。”覃故的声音有些沙哑，他避开众人关切的目光，尤其是黄粱那看似平静却极具存在感的注视，自行整理了下凌乱的衣襟，试图站起身。

蒋延见状，立刻上前一步，伸手欲扶：“小心！”

几乎是同时，另一只骨节分明、肤色冷白的手也伸了过来，是黄粱。

他的手停在半空，与蒋延的手仅有寸许之隔。

两人动作皆是一顿。

蒋延深棕色的竖瞳对上黄粱古井无波的黑眸，空气中瞬间弥漫一股淡淡的硝烟。

覃故看着同时伸到面前的两只手，眸光微闪，谁也没碰，自己强撑着站起来，身形虽有些摇晃，却站得笔直。

他走到宣柳依和文晏霏身旁，目光陌生地看向蒋延、楚平野等人，轻轻颔首：“多谢两位道友挂心。”

他直接忽略方才那微妙的一幕，也忽略了黄粱那只缓缓收回、隐入袖中的手。

黄粱面无表情，仿佛刚才伸手的不是自己。

楼听雨适时开口，打破这略显尴尬的气氛：“大师兄既已醒来，此地不宜久留。那些纸人虽暂退，难保不会再卷土重来。我们当务之急，是找到离开这‘怨嫁冢’的办法。”

游桑也跟着应和：“楼道友所言极是。就是不知这破除幻境的关键核心是……”

众人神色一凛。

经此一番波折，原本还各自为战的几人，现在不得不暂时联合。

只是这临时组成的队伍中，心思各异，暗流涌动。

黄粱的来历与目的成谜，姬忱亦正亦邪，而蒋延对黄粱的敌意，以及黄粱对覃故那种看似冷漠实则特殊的关注，都让接下来的同行，充满了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