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昀川终于回过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他看到了她的悔恨,看到了她的恐惧,可这些,都换不回他的清沅了。
“娘,晚了。”他轻轻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解脱,“从清沅喝下那碗毒粥开始,就晚了。从你一次次护着柳如眉开始,就晚了。从你把她关在柴房,看着她被打的时候,就彻底晚了。”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割在王氏心上,让她痛得无法呼吸。
“你不是一直说,她抢走了你的儿子吗?”顾昀川笑了,笑得眼泪直流,“现在我跟她走了,你再也不用担心了。只是娘,你要记得,是你亲手推开了你的儿子。”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过身,抱着陆清沅,迎着呼啸的寒风,纵身一跃。
“昀川——!”
“姑爷——!”
凄厉的哭喊声响彻崖边,却只换来风声的呜咽。
王氏看着空荡荡的崖边,眼前一黑,猛地喷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柳如眉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她赢了吗?她把陆清沅逼死了,可顾昀川也跟着去了,她得到的,只有这崖边刺骨的寒风,和无边无际的恐惧。
崖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没有人知道,那对相拥着坠落的身影,脸上是悲是喜。或许对顾昀川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他终于可以永远陪着她,再也没有人能把他们分开。
风还在吹,卷起地上的残雪,像在为他们送行。
爱恨成殇,终成绝响。
这场始于爱恋,终于毁灭的悲剧,在这断崖边,落下了帷幕。只是那无尽的悔恨,才刚刚开始。
王氏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顾府的床上。身边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被褥提醒着她,她的儿子,真的没了。
她疯了一样地哭喊,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一遍遍喊着“昀川”,喊着“清沅”,可回应她的,只有空荡荡的房间,和自己嘶哑的回声。
她下令将柳如眉赶出了顾府,永不许踏入顾家半步。柳如眉离开的时候,没有哭闹,只是眼神空洞,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后来听说,她回府后就大病一场,疯了,日日对着空气喊“昀川哥哥”,最终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里,冻死在了街头。
王氏遣散了府里的大部分仆妇,偌大的顾府,只剩下她和几个老嬷嬷。她整日坐在西厢房里,那里还保留着陆清沅住过的痕迹,桌上的诗集,窗边的软榻,甚至梳妆台上那支银质的玉兰簪,都还在原来的位置,只是再也没有人会用了。
她常常坐在床边,摸着那冰冷的被褥,一遍遍回想过去的点点滴滴。她想起陆清沅刚嫁过来时,怯生生地喊她“婆母”;想起她为顾昀川缝补衣衫时,认真的模样;想起她被自己训斥时,眼里强忍着的泪水……原来,那个孩子,并非她想的那般不堪,只是她被嫉妒蒙蔽了双眼,亲手将她推入了地狱,也葬送了自己的儿子。
悔恨像毒蛇一样,日夜啃噬着她的心。她开始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短短几个月,就苍老了十几岁。
有时,她会走到城郊的断崖边,坐在顾昀川和陆清沅坠落的地方,一坐就是一天。她对着崖下的云雾说话,说她的悔恨,说她的思念,可回应她的,只有呼啸的风声。
她终于明白,自己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儿子,而是整个世界。她用一生的时间去爱儿子,却用最错误的方式,把他推得越来越远,直到再也抓不住。
雪又开始下了,纷纷扬扬,像要把这世间所有的罪恶和悔恨,都掩埋在一片纯白之下。
王氏坐在崖边,看着漫天飞雪,缓缓闭上了眼睛。或许,这样也好,等雪下大了,把她也埋在这里,或许在另一个世界,她能见到她的儿子,能亲口对他说一句“对不起”。
只是,太晚了。
有些错误,一旦犯下,就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有些失去,一旦造成,就再也无法挽回。
这世间最痛的,不是生离死别,而是明明可以珍惜,却亲手毁掉;明明可以相爱,却偏偏相杀;明明知道错了,却再也没有机会说一句“对不起”。
崖边的风,还在呜咽,像一首唱不完的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