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拿起那块刻着“砚”字的玉佩。玉佩温润依旧,只是在灯光下,那“砚”字显得格外刺眼。她把玉佩放在掌心,摩挲了很久,最后,把它放进了木匣子里,锁好,塞进了衣柜最底层的角落里,上面压满了旧衣裳。
做完这一切,她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第二天一早,阿绾难得起得很早。她换上一身干净的青布衣裙,梳了个简单的发髻,用一根素银簪子固定住。然后,她拿起扫帚,把院子里的落叶和花瓣扫得干干净净。
阳光透过榆叶梅的枝桠照进来,落在地上,暖洋洋的。她看着那棵被自己剪得光秃秃的树,忽然觉得,或许明年春天,它还能开出新的花来。
她决定去京郊看看。看看沈砚之父亲的旧坟,也算是和过去做个最后的告别。
吃过早饭,她揣了几个铜板,锁好院门,朝着京郊的方向走去。
京郊的路不好走,坑坑洼洼的。阿绾走得很慢,腿脚有些跟不上,走一会儿就要歇一歇。快到乱葬岗时,远远地看到那里围了不少人,还有几个穿着官服的人在指挥着什么。
是沈砚之的人,在迁坟。
阿绾停下脚步,躲在一棵老槐树后面,远远地看着。
她看到沈砚之站在那里,穿着一身素色的袍子,头发用一根玉簪束着,神情肃穆。他身边站着那位沈夫人,穿着同样素净的衣裳,手里拿着一串佛珠,低声念着什么。不远处,几个年轻的男女站在一起,应该是他们的儿女。
一家人,整整齐齐。
挖坟的工匠小心翼翼地把棺材抬出来,放进早已准备好的新棺里。沈砚之走上前,对着旧坟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然后,一行人簇拥着新棺,朝着来路走去。
沈砚之走在最后,经过那棵老槐树时,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忽然停下脚步,朝着这边望了过来。
阿绾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躲在树干后面。
他的目光在树后停留了片刻,带着一丝疑惑,又像是在寻找什么。阿绾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着,几乎要蹦出来。
过了一会儿,沈夫人走过来,轻声说:“老爷,该走了。”
沈砚之收回目光,点了点头,转身跟着大部队离开了。
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阿绾才敢从树后走出来。她走到那座刚刚被挖开的坟前,那里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土坑,旁边散落着一些破旧的纸钱和祭品。
这里,曾是她和母亲亲手为他父亲堆起来的小土坟。每年清明,她都会来烧点纸钱,添点新土。
如今,什么都没了。
阿绾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瓦片,轻轻放进土坑里。然后,她对着土坑,深深鞠了一躬。
再见了,沈伯父。
再见了,沈砚之。
再见了,我的青春,我的等待,我的一生。
她站起身,转身往回走。阳光有些刺眼,她眯起眼睛,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滑落,却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汗水。
走在回程的路上,她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心口的疼又开始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她扶着路边的一棵野草,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了很久,才慢慢缓过来。她直起身,想继续往前走,却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年春天,榆叶梅开得正好,沈砚之站在树下,对她笑着说:“阿绾,等我回来,我就娶你。”
这一次,她没有等。
她只是轻轻地,笑了。
像是终于解脱了。
雨又开始下了起来,淅淅沥沥的,打在脸上,冰凉刺骨。远处,一只孤雁哀鸣着,掠过灰蒙蒙的天空,朝着不知名的远方飞去。
而那座京郊的小院里,榆叶梅的枯枝在风雨中摇晃,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无人知晓的,关于等待与错过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