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装厂的工作很累,每天要站十几个小时,重复着枯燥的缝纫动作,手指被针扎得密密麻麻全是小孔。可她不怕累,甚至觉得这样的累,能让她暂时忘记心里的疼。
有一次,她去市中心送样衣,路过一家高档商场,透过橱窗看到了林雪。她和几个同学说说笑笑地走出来,手里拎着名牌包,身上穿着最新款的连衣裙,正是林微言在杂志上见过的、她一个月工资都买不起的牌子。
林雪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橱窗,和林微言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林雪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和心虚,随即又被一种傲慢和不屑取代。她别过头,加快脚步,仿佛多看林微言一眼,都是玷污。
林微言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手心冰凉。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心安理得地,过着偷来的人生。
回到出租屋,她把妈妈的照片和奶奶的照片摆在一起,又拿出那件绣着小兔子的肚兜,轻轻放在旁边。月光透过狭小的窗户照进来,落在照片上,像是一层薄薄的霜。
“妈,奶奶,”她轻声说,“你们说,我是不是很没用?连自己的人生都守不住。”
没有人回答她,只有窗外的蝉鸣,不知疲倦地叫着,像极了当年她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的声音。
可那蝉鸣里,再也没有了喜悦和希望,只剩下无尽的悲凉和不甘。
她开始偷偷关注林雪的消息。从校园论坛到本地新闻,只要有她的名字,她都会忍不住点进去看。她知道了林雪成绩优异,拿了国家奖学金;知道了她参加了学生会,担任重要职务;知道了她交了个家境优渥的男朋友,是某上市公司老总的儿子;知道了她毕业后,进了一家知名的外企,前途无量。
每多知道一点,林微言的心就多疼一分。那些本该属于她的,那些她梦寐以求的,都被另一个人轻易地拥有了。
而她,只能在流水线上,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机械的动作,在出租屋的冷夜里,舔舐着无法愈合的伤口。
冬天来临时,服装厂的订单多了起来,她常常要加班到深夜。有一次加班到凌晨,她走出工厂,看到外面飘起了雪花。路灯下的雪花纷纷扬扬,像无数只白色的蝴蝶,落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她裹紧了单薄的外套,一步步往出租屋走。路过一个公交站台时,她看到了林建国。
他老了很多,两鬓斑白,背也驼了,穿着件不合身的旧棉袄,手里拎着个保温桶,站在雪地里,望着公交车驶来的方向,神情有些落寞。
林微言下意识地躲到了广告牌后面,心脏砰砰直跳。
公交车来了,林雪从车上下来,穿着长款羽绒服,戴着精致的围巾,看到林建国,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爸,不是让你别来吗?这么冷的天。”
“给你炖了汤,你妈说你最近加班累。”林建国把保温桶递过去,语气带着讨好。
“知道了,放这儿吧,我上去了。”林雪接过保温桶,转身就往旁边的小区走,甚至没多看他一眼。
林建国看着她的背影,站在雪地里,像个被遗弃的孩子。过了很久,他才叹了口气,转身慢慢离开。
林微言从广告牌后面走出来,看着他蹒跚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她恨他,恨他的偏心和懦弱,恨他毁了她的人生。可看到他如今这副模样,她又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
或许,他也并非全然的快乐。
回到出租屋,她把妈妈的照片擦了又擦,照片上的女人笑靥如花,眼神明亮。林微言看着她,突然想起妈妈说过的话:“微微,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像向日葵一样,朝着有光的地方生长。”
有光的地方……
她抬头望向窗外,雪花还在飘落,路灯的光晕在雪地里显得格外温暖。她不知道自己的光在哪里,但她知道,不能再这样沉沦下去了。
她开始利用下班后的时间,去夜校学习会计。她想考个会计证,找份稍微轻松点的工作,也想离那个曾经的梦想,稍微近一点。
夜校的老师是个和蔼的中年女人,知道她的情况后,常常额外给她辅导。“你很聪明,就是基础差了点,多努力,一定能考上。”
林微言把这句话记在心里,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白天在工厂上班,晚上去夜校上课,周末就泡在图书馆,常常学到深夜,眼睛熬得布满血丝。
她不知道这样的努力是否还有意义,也不知道未来是否会有转机。但她想试试,像妈妈说的那样,朝着有光的地方,再努力走一步。
旧照片里的春天已经远去,但她希望,自己的春天,还能在某个不期而遇的转角,悄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