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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空荡的药盒(2/2)

刘婶的葬礼很简单。林微言穿着一身黑衣,站在墓碑前,看着老人的照片,眼泪无声地滑落。她把自己攒的所有钱都拿了出来,给刘婶买了块好点的墓碑,刻上了“爱女林微言立”。

这是她唯一能为刘婶做的了。

葬礼结束后,刘婶的儿子把她赶了出来,还抢走了她身上仅剩的几百块钱。“这是我妈的房子,你一分钱都别想带走!”

林微言拖着简单的行李,站在陌生的街头,秋风卷着落叶,打在她脸上,冰冷刺骨。她又一次无家可归了。

她在桥洞下住了一夜。和很多年前一样,冷得瑟瑟发抖,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刘婶把她捡回去了。

第二天,她去了医院,想看看自己的复查报告。医生看着她,皱着眉说:“你恢复得很不好,肾功能指标有点异常,而且……你是不是没按时吃药?”

林微言愣住了。她带来的药早就吃完了,她没钱再买。

“你这情况不能断药!”医生有些生气,“你家属呢?让他们来缴费拿药!”

“我没有家属。”

医生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药,递给她:“这是我个人的,你先拿着吃,记得按时来复查,别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林微言接过药盒,说了声“谢谢”,转身离开。药盒很轻,却重得像块石头。

她找了份在餐馆洗碗的工作,包吃住。老板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看她可怜,没多问她的来历。

她每天在油腻的后厨里洗碗,水流哗哗地响,像在哭。腰侧的伤口时常隐隐作痛,医生给的药吃完了,她没钱买,只能忍着。

有一天,她在后厨的电视上看到了林雪。新闻里,她和男朋友一起参加了一个公益活动,标题是“爱心企业家夫妇助力肾病患者”。镜头里的林雪笑容灿烂,对着话筒说:“我曾经也是一名肾病患者,深知其中的痛苦,所以希望能帮助更多和我一样的人……”

林微言手里的盘子“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原来,她用一个肾换来的生命,成了对方炫耀的资本。原来,她承受的所有痛苦,都成了对方脸上的光环。

她蹲在地上,捡着碎片,手指被割破了,血混着油污,流进下水道,像从未存在过。

夜深人静时,她躺在餐馆后面的杂物间里,疼得睡不着。她摸出手机,想给什么人打个电话,翻遍了通讯录,却发现除了被拉黑的号码,再也没有可以联系的人。

她打开浏览器,输入了自己的名字。跳出来的,全是当年林建国闹事后的报道,标题刺眼——“冷血姐姐拒捐肾,被逼无奈终妥协”“揭秘捐肾背后:姐妹恩怨何时了”。

她又输入了林雪的名字。满屏都是赞誉,“励志女神”“爱心企业家”“最美校友”……甚至有篇报道里,林雪“回忆”起当年的高考,说“姐姐因为没考上,心里一直有疙瘩,我很理解她”。

林微言看着那些字,突然觉得很可笑。原来,黑的真的可以被说成白的,错的真的可以被说成对的。而她这个受害者,却成了所有人唾弃的对象。

她的身体越来越差,脸色苍白得像纸,稍微累一点就喘不上气。老板看她实在不行,给了她几百块钱,让她先去看病。

她拿着钱,去了医院。医生看着她的检查报告,摇着头说:“怎么搞的?肾功能恶化得这么快?你是不是没好好休息?没按时吃药?”

林微言没说话。

“必须住院治疗,不然……”医生欲言又止。

“要多少钱?”

医生报了个数字,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林微言走出医院,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突然觉得很累。真的太累了。

她没有回餐馆,只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走到一座天桥上时,她停下了脚步。桥下是川流不息的车河,灯光璀璨,像一条流淌的星河。

她想起了妈妈。想起妈妈穿着蓝布旗袍,从顶楼跳下去的那一刻,是不是也看到了这样的风景?

她摸了摸腰侧的伤口,那里已经不怎么疼了,或许是神经已经麻木了。她又摸了摸口袋,里面只有一个空了的药盒,是医生给她的那盒。

风很大,吹得她头发乱舞。她站在天桥边缘,看着远方模糊的灯火,突然笑了。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挣扎。或许,她和妈妈一样,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彻底解脱。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让她伤痕累累的世界,然后,张开双臂,像一片被风吹落的叶子,纵身跳了下去。

那天晚上,城市的新闻里报道了一起天桥坠亡事件,说“一名年轻女子疑似因抑郁症自杀”,画面一闪而过,很快被其他新闻取代。

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没有人知道她的故事,更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体里,曾经少了一个肾,而那个肾,正在另一个女人的身体里,维持着一场偷来的人生。

林建国是在一个月后才知道林微言的死讯的。张梅告诉他时,他正在给林雪削苹果。

“死了?”他愣了一下,手里的苹果掉在地上。

“嗯,听说是自杀。”张梅的语气很平淡,“警察联系不上家属,就登了报,我也是偶然看到的。”

林雪在旁边玩着手机,头也没抬地说:“自杀?至于吗?一点小事想不开。”

林建国没说话,只是看着地上摔烂的苹果,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被什么东西剜掉了一块。

他想不起来林微言最后一次笑是什么时候,也想不起来她小时候的样子,只记得她签手术同意书时,那双冰冷的眼睛。

窗外的玉兰花开得正盛,白得像纸。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把录取通知书递给张梅时,林微言也是这样看着他,眼睛里的光,一点点熄灭。

那天晚上,林建国做了个梦。梦里,他又回到了那个蝉鸣聒噪的夏天,林微言举着录取通知书,笑着朝他跑来,喊着“爸爸,我考上了”。

他想回应,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醒来时,枕头湿了一片。他摸了摸自己的腰,那里好好的,两个肾都在。可他却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好像也空了一块,冷风直往里面灌。

而林雪,正在隔壁房间和男朋友视频,笑着说:“医生说我恢复得很好,等过段时间,我们就去国外旅行……”

她的声音很清脆,像风铃,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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