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霓虹被浓重的夜色稀释,化作柏油路上流动的光斑。章立峰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有些僵硬,骨节泛着青白——连续三十六个小时的加班,神经像被拉紧到极致的弦,稍一用力就可能崩断。
车载电台里,主持人温和的声音播报着晚间新闻,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广告,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模糊不清。章立峰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视线落在仪表盘上的时间:凌晨两点十七分。
他想起出门前宋文熙的样子。她穿着米白色的家居服,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额前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眉眼间的倦意。“老公,别太累了,记得吃点东西。”她递过来一个保温桶,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带着微凉的暖意,“爸妈说等你回来,给你留了热汤。”
还有孩子们。六岁的章泽宇抱着他的腿,仰着小脸,眼睛亮得像星星:“爸爸,你什么时候陪我搭乐高呀?昨天我搭了个大城堡,就差你帮我装旗子了。”三岁的章念安还不太会说话,只是被奶奶抱着,咿咿呀呀地伸着小手,要他抱。
章立峰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软得厉害。他俯身抱起小女儿,在她软乎乎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小家伙立刻咯咯地笑起来,口水沾湿了他的衬衫。“快了,泽宇,等爸爸忙完这阵子,就带你和妹妹去游乐园。”他承诺着,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此刻,这些画面在脑海里反复回放,成了支撑他熬过疲惫的唯一力量。保温桶放在副驾驶座上,里面是文熙炖的排骨玉米汤,香气透过密封的盖子隐隐飘散,勾得他胃里一阵空落落的。他打算回去先喝碗热汤,再好好抱抱孩子们,哪怕只是看一眼他们熟睡的样子也好。
车子驶进熟悉的小区,路灯昏黄,将树木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地面上,像一道道扭曲的墨痕。小区里很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打破了深夜的沉寂。章立峰把车停在楼下,熄了火,推门下车时,冷风瞬间灌进衣领,让他打了个寒颤。
他抬头望向自家所在的三楼,窗户里一片漆黑。按理说,爸妈向来睡得晚,文熙也会留一盏客厅的灯等他,可今天……或许是太晚了,大家都睡熟了吧。章立峰没多想,提着保温桶,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楼道。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几盏,时亮时灭,光线忽明忽暗。他扶着墙壁,一步步往上走,皮鞋踩在台阶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在空旷的楼道里格外清晰。走到三楼家门口,他掏出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时,却发现门锁有些松动。
“奇怪。”章立峰皱了皱眉。早上出门时,门锁还好好的,怎么会松动?他用力拧了拧,门锁“咔哒”一声开了,门竟然是虚掩着的。
一股莫名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呼吸一滞。他推开门,客厅里一片漆黑,没有预想中的灯光,也没有熟悉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腥甜气味,混杂着灰尘的味道,钻进鼻腔。
“爸?妈?文熙?”章立峰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黑暗中回荡,却没有任何回应。他伸手去摸墙上的开关,按下去,灯却没有亮。停电了?还是灯泡坏了?
他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柱在客厅里扫过。沙发、茶几、电视柜,一切都和早上离开时一样,没有异常。可那股腥甜的气味越来越浓,像是附骨之疽,缠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泽宇?念安?”他又喊了一声,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握着手机,一步步往里走,光柱扫过餐厅,扫过厨房,都空荡荡的。
走到卧室门口时,手机的光柱突然照到了地上的一滩深色液体。章立峰的脚步猛地顿住,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他凑近了些,借着光看清了那液体的颜色——是暗红色的,像凝固的血块,散发着浓烈的腥气。
那是……血?
章立峰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嗡嗡的鸣响。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手机几乎要握不住。他猛地推开卧室的门,光柱直直地射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如坠冰窟。
宋文熙躺在卧室的地板上,身上穿着他早上见过的那件米白色家居服,此刻却被暗红色的血浸染得一片狼藉。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脸上还残留着惊恐的神色,嘴角似乎还挂着未说完的话。
“文熙!”章立峰嘶吼着扑过去,跪倒在她身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探她的鼻息。指尖触到的皮肤,却是一片冰冷僵硬。
她死了。
这个认知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心脏,瞬间将他的理智击碎。他抱着宋文熙冰冷的身体,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模糊了视线。
“文熙,你醒醒,你别吓我……”他摇晃着她的身体,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我们不是说好,等我忙完就带你去旅行吗?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可无论他怎么摇晃,宋文熙都没有任何回应,身体越来越冷,冷得像一块冰,冻得他骨头都疼。
就在这时,他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挪动脚步。章立峰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是谁?是谁害了文熙?
他猛地站起身,握紧了拳头,循着声音的方向冲过去。那是爸妈的房间。他一脚踹开房门,手机的光柱扫过,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他的父亲章建国倒在床边,额头有一个狰狞的伤口,鲜血染红了半边脸颊,花白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母亲李桂兰则趴在地上,背对着门口,身上的衣服被血浸透,一动不动。
“爸!妈!”章立峰的声音破碎不堪,他冲过去,跪倒在父母身边,伸手去扶父亲,可父亲的身体沉重而冰冷,早已没了呼吸。母亲的身体也是一样,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一瞬间,天旋地转。父母,妻子,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