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喉头滚动,向后坐下,松开了扎布瑞尔的双臂。“摘掉头盔。”
“什么?”
“摘掉头盔,”雄狮咆哮道,“否则我亲手给你扯下来。”
有那么一会儿,雄狮以为扎布瑞尔会去拿武器,但接下来这名暗黑天使听令抬手解除了头盔锁扣。雄狮检视着叛徒子嗣的战甲。不光是破烂不堪,更被拙劣的反复修补过。这不是某一场恶战的痕迹,而是经年累月频繁使用的证明,且部件寿命早已远远超出军团规定的更替年限。
扎布瑞尔将头盔彻底取下,露出了脸。雄狮在记忆中搜寻,找到了近乎吻合的样貌:扎布瑞尔,泰拉裔,皮肤冷棕色,头发漆黑,有着深宝石蓝的眼眸。他是军团最早一批的老兵,雄狮接管军团时他已经是一名成熟的星际战士了。
可现在露出的这张脸皱纹纵横,黑发夹杂灰白,皮肤上布满细小的疤痕组织,那是扎布瑞尔受伤后结痂的部位。雄狮从来没有见过哪个星际战士有这么——苍老。有些强化人,例如洛嘉手下的可怜虫科尔法伦,是会这样;但那些战士本就不配与真正的星际战士相提并论,他们接受改造时年岁已高,又缺乏能有效抵抗岁月侵蚀的先进基因编辑技术。但一名真正的星际战士呢?
雄狮缓缓抬起一只覆甲的手,轻抚自己脸上同样存在的皱纹。当他看到自己河中的倒影时,根本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什么;因为无从参照。如今他忆起了上次看到自己时的样貌,困惑不已。
他晃晃脑袋,凭经验答道:“不。一万年根本不可能。原体……我不确定我们会如何衰老。但一名星际战士的话早就死了,我敢肯定。”
“亚空间风暴不仅将我们打散流落四方,更是穿越了时间。”扎布瑞尔说:“我重新现身大约是四百年前。四百年间东躲西藏,逃离我那些小兄弟们。”他不无讥诮地补充道。“我们向来全力以赴面对敌人,但用一万年的仇恨来掩盖罪过?讲真的,我的莱昂大人,您可真是教子有方。”
“简直荒唐可笑?”雄狮咆哮,“我们从泰拉返回卡利班,结果发现整个星系都对我们不利!你们没发警告就向我们开火,你们的首领们还交易了——”他再次留意到了周围人群,他们既不敢靠近又舍不得退开,肯定有人能听见他们的对话。“某些不可言说的力量,”他压低声音说完。“我无法解释我怎么到的这里,我的记忆在见到你之前一直残缺不全,至今仍有片段缺失。但有一点很清楚——你一看到我就又试图杀我!我忠诚的子嗣们怎么就不该追杀你这样的叛徒?”
扎布瑞尔长叹一口气,头往后仰靠回地面,神情中透着难以言喻的疲惫。
“我对你所说的力量一无所知。我与我们的首领,卢瑟、阿斯特兰和其他人没有任何接触,顶多就偶尔擦肩而过。我也从未接到过任何向你舰队开火的命令。至于我见到你时的反应……”
他抬起头来直视雄狮的双眼。雄狮很不习惯这样;记忆中即便从前,也鲜有人敢于长久迎视他的目光。
“在你下令我们返回卡利班后,我只见过你一次。舰队向我们倾泻炮火,昔日的兄弟登陆作战。时隔多年我瞥见你,却见你从新兵中杀出一条血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你啊,他们身披第一军团战甲参与的首场真正战斗,竟是迎战自己的基因父亲和刽子手。他们瞬间就死光了,而你继续前进,想必是在找卢瑟。那便是我最后一次见你。可即使后来发生了那么事,哪怕星球崩裂,亚空间伸出魔爪抓走了我们所有人,在那之后的漫长岁月里,你当时的神情在我脑海中始终挥之不去。
“那是纯粹而赤裸的憎恨与暴怒。你一心想要我们死,而我们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你下定决心便无人能挡。当我看到你走出森林来到这里,尽管岁月改变了你的容颜,但我绝不会认错你的模样。几个世纪以来,你的脸一直出现在我的噩梦里。要么你是混沌对我原体的扭曲仿造,从大裂隙中爬出来专程来折磨我;要么你是雄狮本人,终于到这里来杀我了。无论哪种我都绝不会坐以待毙。”
雄狮仔细审视着扎布瑞尔的脸,调动所有感官探查,却察觉不出丝毫虚假。这名星际战士的双重心跳平稳如常,没有任何欺瞒的气息,不过当然,被一名原体缴械按在地上,任谁都会激发出战或逃的反应,高度紧张的微妙气味在这种背景下很难辨别。
雄狮苦涩地意识到自己并不擅长看穿人心。在迪亚马特,是他亲手把攻城机械交给佩图拉博,误以为他的兄弟会用它们把荷鲁斯叛乱从萌芽中掐灭。谁知这些大炮反倒给伊斯特凡五号上的暗鸦守卫和火蜥蜴们带来了灭顶之灾。如果他能在暗黑天使穿越毁灭风暴到达马库拉格的那一刻起就信任基利曼,又能避免多少悲痛与流血?谁知他们彼此隐瞒秘密,终酿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