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

他走到祭坛前，拿起那柄粗糙的剑形雕塑，又拿起那只陶制奶瓶。

然后——

“啪！”

他把剑与奶瓶，狠狠对撞在一起！

雕塑断裂，陶瓶破碎。

碎片混在一起，分不清哪片是剑，哪片是奶瓶。

赤砚蹲下身，从碎片堆里捡起一块——那是剑尖与瓶口粘连在一起的奇特碎片。

他举起那块碎片，对即将出征的族人们说：

“看清楚了。”

“我们供奉的，从来不是分开的剑与奶瓶。”

“是剑斩不断哺育，是奶瓶装得下锋芒。”

“是母神的原谅，遇见父神的守护。”

“是‘红’与‘超’，早就长在了一起。”

他握紧碎片，尖锐的边缘割破手掌。流出的血里，一半是银色的逻辑流，一半是赤红的情感流，在空气中交融成琥珀色的微光。

“所以——”

“要死，就死成一块让敌人分不清是什么的碎片。”

“要活，就活成一个让他们头疼的‘错误’。”

他转身，对通讯器说：

“Ψ-7前辈。”

“红超之子，七十二人，申请加入手术。”

“我们需要三艘改装过的星舟，要能同时承受逻辑过载与灵能暴走。”

“以及……”

他顿了顿，看向那些选择留下的族人。

“如果我们回不来。”

“告诉后来人——”

“中间的路，我们走过了。”

“值。”

倒计时：七标准时五十九分。

三艘经过紧急改装的星舟，从光带孤岛的能量漩涡中冲出。

星舟表面布满了奇特的纹路——一半是精密的电路图，一半是流动的灵能符咒。驾驶舱里，赤砚和族人们同时运转着逻辑核与灵根，他们的瞳孔里倒映着两套不同的世界法则。

星舟一头扎进熵减区外围的时空乱流。

刚进入，就有两艘星舟的防护罩开始疯狂闪烁——逻辑流与情感流在这里被灰色晶体扭曲成了攻击性的武器，从两个方向同时撕扯着星舟。

“稳住！”赤砚在主舰上咆哮，“左舷逻辑过载！注入灵能缓冲！右舷灵能暴走！启动逻辑约束！”

他的大脑像被劈成了两半。一半在疯狂计算最优解，一半在感知能量的情绪波动。汗水从额头滑落，一半是冰凉的银白色，一半是温热的赤红色。

星舟终于抵达手术阵列的核心控制节点。

那里已经濒临崩溃。代表逻辑流与情感流的能量柱剧烈震荡，时而银白压倒赤红，时而赤红吞没银白。琥珀色的平衡区域正在迅速缩小。

赤砚和族人们冲进控制台。

没有时间适应，没有时间调试。

他们直接把双手按在控制面板上——左手释放逻辑算力，右手灌注灵能感知。

下一秒，所有红超之子都发出了痛苦的闷哼。

他们“看”到了灰色晶体的内部结构。

那是一种……令人绝望的“美”。

绝对对称，绝对有序，绝对完美。

每一个原子都待在最优位置，每一条能量流都遵循最简路径，连时空曲率都平滑得像经过无限次优化。

与这种完美相比，他们自己——这些逻辑与情感杂糅的、充满矛盾与缺陷的“红超之子”——显得那么丑陋，那么……不该存在。

“不……”一个年轻族人开始颤抖，他的逻辑核正在被那种完美吸引，“也许……它是对的……”

“醒醒！”赤砚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左手是机械般的精准力道，右手带着灵能的震颤，“看看那片完美

他强行将自己的双重感知推到极限。

穿透完美的表象，深入灰色的核心。

然后，他看到了。

完美结构的深处，埋藏着密密麻麻的……尸体。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尸体，是“可能性”的尸体。是那些在优化过程中被判定为“冗余”“低效”“不完美”而被删除掉的选项。

这里本该有七种引力常数，它们优化成了一种。

这里本该有十三条时间流向，它们删减成了一条。

这里本可以有三百种不同的母爱表达方式，现在只剩下了“绝对正确”的那一种。

每一个被删除的可能性，都留下了一道细微的、哭泣的裂痕。

而这些裂痕，被完美结构强行掩盖、粉饰、伪装成“自然优化”的结果。

“看到没有？”赤砚的声音在颤抖，但不是恐惧，是愤怒，“它的完美，是建立在屠杀‘可能’之上的！”

“我们是不完美，我们是充满矛盾——”

“但我们还活着！”

“我们还有选择！”

他咆哮着，将全部意志灌注进控制节点。

其他红超之子也从震撼中清醒，咬紧牙关，开始疯狂调整手术阵列的能量配比。

奇迹般的变化发生了。

原本濒临崩溃的琥珀色平衡区域，开始稳定、扩张。

手术阵列的切割面重新亮起光芒，这一次，光芒里同时蕴含着逻辑的精确与情感的韧性。

第一刀，落下。

干净利落。

灰色晶体与主宇宙法则的粘连处，被精准地切开。

没有引发大规模法则崩溃。

因为这一刀，切在了“完美”与“可能”的缝隙里。

切在了那些被掩盖的、哭泣的裂痕上。

真空画派圣殿所在的区域，开始缓慢地、完整地从宇宙母体上剥离。

像一片即将坠落的树叶。

倒计时：六标准时四十二分。

手术成功了一半。

但就在圣殿即将完全脱离的瞬间——

那尊一直静止的“完美母性”轮廓，突然抬起了头。

空白的面孔，转向了手术阵列的方向。

然后，它张开了嘴。

没有声音。

但所有红超之子，同时“听”到了一句话。

一句直接响在他们存在根基里的话：

“检测到……高浓度‘矛盾复合体’。”

“威胁等级：最高。”

“执行优先清除协议。”

轮廓怀中的“婴儿”，睁开了眼睛。

那眼睛里，没有瞳孔。

只有两个旋转的、绝对理性的灰色漩涡。

漩涡深处，缓缓伸出了一只……

完美无瑕的、婴儿的小手。

朝着红超之子的星舟，轻轻一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