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亮,金沟里的霜气混着矿砂味,在井架间漫成薄白的雾。松木井架上凝着层白霜,庞义揣着枪,领十几个团勇往三号井子挪。刚见俩矿工缩在帆布篷里烤火,烟袋锅明灭着,正想骂句“懒驴上磨”,东边道上突然传来马镫子叮当乱响——一个团勇骑马狂奔过来,脸冻得通红,棉帽耳耷拉着,沾着雪沫,老远就扯着嗓子喊。
“团总!不好了!”那团勇勒住马,缰绳勒得马打响鼻,前蹄刨着冻地,“大青沟的人跟咱金工干起来了!两沟交界那片,镐头都抡开花了!”
庞义眉头一拧,往腰间摸枪套,铁家伙冰得硌手,骂了句“操蛋”,扬手道:“弟兄们,抄家伙!”
一行人踩着雪往东赶,没半袋烟功夫,就听见吵骂混着闷响,像闷雷滚过冻土。到地方一瞧,好家伙——二十来号人扭成一团,镐头、铁锨抡得呼呼响,雪地上滚得都是人,棉裤沾着黑泥和血。
徐江河捂着脑袋蹲在地上,眼冒金星,指缝里漏出的血珠砸在雪上,洇开点点暗红,抬眼时满眼都是狠劲;旁边俩金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一个嘴角淌着血,却死死抱着个大青沟汉子的腰。
大青沟的王荣踩着冰碴子走过去,军靴碾过雪地里的矿渣,咯吱响。他没急着举枪,先抬脚往徐江河旁边的雪堆上碾了碾,才慢悠悠拎起步枪,枪管死死顶在徐江河汗津津的脑门上。王荣嘴角撇着冷笑,眼梢挑着,看徐江河像看块砧板上的肉。
“咔嚓。”
枪栓拉开的脆响,在卷着雪沫的风里炸得格外清。徐江河肩膀猛地一颤,眼梢瞥见黑洞洞的枪口——那铁家伙凝着白霜,混着王荣粗喘的白气,正一点点往他眉心压,他后颈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都给我住手!”庞义吼了一声,震得树上的雪簌簌往下掉。他大步冲过去,左手一把攥住王荣的枪管往旁边拧,眼底的红血丝像要炸开;右手薅住王荣后领,像拎小鸡似的往旁边一甩。
王荣捂着胳膊肘踉跄两步,撞在井架上,枪差点脱手,疼得龇牙咧嘴,眼里却迸着火星。
团勇们猛地攥紧枪身,“哗啦”一阵金属脆响撞在寒风里,枪栓尽数拉开,黑沉沉的枪口齐刷刷抬起,准星像数不清的冰锥,死死钉在大青沟那伙人身上。
徐江河挣扎着站起来,抹了把脸上的血,手背红得刺眼,指着王荣骂:“庞团总!这群犊子养的!越界挖井不说,还动镐头开了我弟兄俩的瓢!”
王荣揉着被拧疼的手腕,腕子上红了一圈,脖子梗得像块硬木:“谁抢了?这井子顺着金脉挖,本来就该是大青沟的!你们碾子沟占了仨月,老子来要回来,凭啥算抢?”
庞义瞪着他,眼白上爬着红血丝,往前猛凑了半步,嘴里的烟味裹着粗气直扑王荣脸:“你是哪路的?报个名。”
“大青沟,王荣。”王荣拍了拍枪身,一脸横肉抖了抖,嘴角扯出抹狠笑,“咋的?庞团总威名在外,还能不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