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宣在办公室里坐立难安，手里的文件翻了好几页，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窗外的阳光明明很好，落在地板上暖融融的，他心里却像压着块冰——从早上奶奶带着姚玉珍离开后，他就没踏实过。那女人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看似温顺，实则像条藏着毒牙的蛇，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咬爷爷奶奶一口。

实在熬不住，他抓起手机走到窗边，拨通了奶奶的电话。听筒里“嘟”了两声就被接起，奶奶的声音带着惯常的温和，甚至比平时更多了几分轻快：“喂，宣宣啊。”

“奶奶，”顾宣的声音有些发紧，“你们……还好吗？那个姚玉珍，没在老宅里闹吧？”他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握着手机的指节都有些发白。

电话那头传来奶奶低低的笑声，像秋日里晒透的棉絮，暖得让人安心：“放心吧乖孙子，奶奶和爷爷好着呢。你姚阿姨啊，安生得很，现在正乖乖待着，一点没添麻烦。”

“安生？”顾宣更糊涂了，眉头拧得更紧，“她怎么可能安生？是不是又在耍什么花样？奶奶你可别被她骗了，她最会装可怜了。”他想起小时候，那女人总在父亲面前扮无辜，转脸就对他冷嘲热讽，心里的担忧又重了几分。

“傻孩子，奶奶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还能看不透这点小把戏？”奶奶的声音顿了顿，忽然轻描淡写地补了句，“她啊，这会儿在医院呢，刚做完手术。”

“手术？”顾宣的心猛地一沉，手里的手机差点没拿稳，“什么手术？她怎么了？是不是又在玩苦肉计？奶奶你们别上当，她……”

“是自愿放弃生育的手术。”奶奶打断他，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既然答应了不生孩子，总得出点实际的代价，口头说说哪算数？”

顾宣愣在原地，窗外的风卷着落叶飘过，他却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清。放弃生育的手术？他想起早上奶奶拿出的那份协议，当时只当是老人家想约束那女人，没曾想……

“奶奶，这……这太突然了吧？”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就算她签了协议，也没必要做到这份上啊。”

“怎么没必要？”奶奶的语气陡然严肃起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宣宣，你忘了你妈妈当年受的罪了吗？她怀着你的时候，反应重得吃不下饭，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可你爸爸呢？整天在外头鬼混，连产检都没陪她去过一次。后来她生你，大出血差点没下来手术台，那女人却在外面跟你爸爸卿卿我我，你以为这些事，奶奶都忘了？”

电话那头传来轻轻的抽气声，顾宣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眼眶瞬间红了。他想起妈妈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笑得温柔，眉眼间却总带着点挥之不去的疲惫。小时候他不懂，总缠着妈妈问“爸爸什么时候回家”，现在才明白，那些年妈妈是怎么一个人撑过来的。

“那女人想嫁进顾家，想踩着你妈妈的位置往上爬，就得付出代价。”奶奶的声音渐渐平复，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我没让她偿命，已经算仁至义尽了。她这种心思不正的人，不配给顾家添丁，更不配让你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妹，将来跟你争东抢西。”

顾宣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指尖冰凉。他一直知道爷爷奶奶疼他，却没想过，他们会为了他，为了逝去的妈妈，做到这一步。

“还有你爸爸，”奶奶忽然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失望，“这些年他做的那些事，早就不配当顾家的儿子了。我们老两口商量好了，往后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井家对你好，周家也靠谱，前几天希禹爸妈还特意给我们打了电话，说会把你当亲儿子疼，有这两家护着你，就算将来我们走了，你也有依靠，奶奶也就放心了。”

“奶奶，你别这么说。”顾宣的声音哽咽了，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你和爷爷对我最好了，我不许你们说这种话。等忙完这阵，我就回临市陪你们，咱们祖孙仨好好过日子。”

“傻孩子，奶奶知道你的心意。”奶奶的声音也带上了哭腔，“是奶奶没本事啊，当初要是再强硬一点，死活拦着你爸爸，不让那女人进门，你妈妈兴许就不会走那么早了。这些年，奶奶天天都在后悔，夜里一闭眼就是你妈妈临走前的样子，她拉着我的手说‘妈，别怨他，好好照顾宣宣’，我这心里……”

奶奶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压抑的哭声取代。顾宣捂着嘴，眼泪掉得更凶了。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单的，原来爷爷奶奶心里的痛，比他只多不少。

“那……那姚玉珍，以后真的不能再生了？”过了好一会儿，顾宣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复杂的迟疑。

“嗯，断了她所有念想。”奶奶的语气重新硬了起来，“她不是想嫁吗？那就让她嫁。往后你爸爸要是再找小四小五，让她们去斗好了，这都是她自己选的路，该受着。”

顾宣沉默了，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他恨姚玉珍，恨她破坏了自己的家，恨她让妈妈受了那么多委屈，可真听到这样的结果，又觉得有些沉甸甸的。

“奶奶，对不起，让你们为了我做这些……”他的声音低哑，满是愧疚，“这些腌臜事，本不该让你们操心的。”

“傻孩子，说什么对不起。”奶奶的声音温柔下来，像小时候哄他睡觉那样，“这几年你受的委屈，奶奶都看在眼里。你一个人撑着，没学坏，没走歪路，还把自己的事业做得这么好，奶奶已经很骄傲了。”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语重心长：“奶奶今天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学坏，是想教你一件事——有时候忍耐，不是懦弱，是为了让敌人更得意。人啊，越是站得高，越容易摔得疼。你看那女人，这几年仗着你爸爸的宠爱，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惹事。现在摔这么一跤，才知道疼是什么滋味。”

“登高跌重，这句话永远有道理。”奶奶轻轻说，“以后遇到事，别忙着硬碰硬，先稳住自己，看清楚局势，再一步步来。你妈妈当年就是太心软，太能忍，才被人欺负到头上。奶奶不希望你像她，也不希望你变成你爸爸那样，你要做你自己，活得堂堂正正，谁也欺负不了。”

顾宣靠在墙上，听着奶奶的话，眼泪慢慢止住了。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暖得像奶奶的手。他忽然觉得，心里那块冰好像开始融化了，那些积压了多年的委屈和愤怒，似乎也找到了一个出口。

“我知道了奶奶。”他吸了吸鼻子，声音坚定了些，“我会记住您的话，也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让你们担心。”

“这就对了。”奶奶笑了，“中午记得好好吃饭，别总想着工作。等这边的事处理完，奶奶就去看你，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好。”顾宣笑着应着，眼眶却又热了。

挂了电话，他站在窗边，看着楼下人来人往，忽然觉得心里亮堂了许多。或许未来的路还会有坎坷，但他知道，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了。爷爷奶奶的爱，井家的温暖，周希禹和婕婕的陪伴，这些都是他的光，能照亮所有黑暗的地方。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回办公桌前，重新拿起文件。这一次，他的眼神平静而坚定，再没有一丝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