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面?”井惜婕眨眨眼。
“嗯,体面。”顾宣望着车窗外摇曳的树影,语气里带点感慨,“靖安看你的眼神,苦得像泡了三天的浓茶。你今天把话说开了,对他来说反倒是解脱。有些结,总得有人来解。”
井惜婕沉默了会儿,忽然叹了口气:“其实我有点对不起他。以前他总跟在我身后喊‘婕婕姐’,现在……”
“感情又不是算术题,没有谁对不起谁。”顾宣打断她,语气温和却坚定,“你没吊着他,没含糊其辞,这就够了。人这辈子,能握紧眼前的幸福就不容易了,别总回头看。”
“嗯!”井惜婕用力点头,眼里的忐忑散了大半,忽然眼睛一亮,“对了哥,晚上去百象阁吃吧!早上阿姨说今天做了烧鹅、虾饺皇,还有你最爱吃的陈皮红豆沙!反正今天晚上是粤菜主题!”
“合着我这是沾了你的光?”顾宣挑眉,却被她拉着胳膊晃了晃,“走嘛走嘛,一整只烧鹅腿全给你吃!”
两人说说笑笑地进了门,刚换好鞋,就听见阿姨说周希禹在书房办公。井惜婕冲顾宣比了个“嘘”的手势,像只偷溜的兔子,踮着脚尖蹭蹭蹭跑上楼梯,轻轻推开书房门。
周希禹正坐在书桌前,身上穿了件浅灰色的开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腕。夕阳透过百叶窗落在他侧脸,把睫毛的影子投在鼻梁上,认真得像幅画。听见动静,他抬眼看来,原本紧绷的嘴角瞬间软下来:“回来了?”
“你怎么这么早!”井惜婕扑过去抱住他的脖子,下巴在他肩窝里蹭了蹭,“不是说有个会要开到很晚吗?”
“推了。”周希禹顺势把她圈在怀里,手指捏了捏她的脸颊,故意板起脸,“某人中午说要给顾宣送资料,结果人影都没见着,我只好自己回来了。”
“哎呀别生气嘛。”井惜婕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眼睛弯成月牙,“我在学校给哥哥送了,而且还跟顾宣哥去看认亲宴的伴手礼了,挑了好久呢。不信你问他,他现在就在楼下!”
周希禹挑眉,视线越过她看向门口,果然见顾宣正倚在门框上笑。他无奈地捏了捏井惜婕的腰:“合着你还带了个电灯泡回来?”
“什么电灯泡,这是你未来大舅子!”井惜婕跳下来,拉着他就往楼下走,“快下去吃饭,我都饿了!”
餐厅里已经摆好了满满一桌子菜,油光锃亮的烧鹅皮脆肉嫩,各色的蒸菜在蒸笼里冒着热气,陈皮红豆沙的甜香混着米饭的清香漫了满室。顾宣刚坐下,就被井惜婕塞了只烧鹅腿:“快吃快吃,今天这个是给你的!”
周希禹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夹了只虾饺放进井惜婕碗里,又舀了勺红豆沙推到她面前,语气酸溜溜的:“某人刚才还说最盼着烧鹅,怎么先给别人夹了?”
“你吃这个!”井惜婕赶紧夹了块鹅胸脯给他,讨好地笑,“这个部位的肉最嫩了,适合你这种‘大少爷’。”
顾宣在一旁看得直乐,刚想开口调侃,就被周希禹投来的眼刀制止了。他耸耸肩,低头啃着烧鹅腿,心里却明白——这吵吵闹闹的烟火气,才是最踏实的幸福。
井惜婕看着眼前两个男人“暗流涌动”的样子,偷偷抿嘴笑。窗外的天色慢慢暗下来,路灯次第亮起,暖黄的光透过窗户洒在餐桌上,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缠成一团。她忽然觉得,顾宣哥说得对,不用想太多,握紧眼前的温暖就够了。
离井家为顾宣准备的认亲宴只剩两周,老宅的庭院里,晚春的风带着湿润的暖意,廊下的紫藤萝刚谢尽,新抽的嫩叶裹着浅绿,倒是墙角的月季开得正盛,重瓣的花朵缀满枝头,像打翻了的胭脂盒。井惜婕的妈妈正和外婆围坐在花厅的梨花木桌旁,桌上摊着张烫金的宾客名单,红绳缠着的铅笔在纸页上轻轻滑动。
“妈,宣宣的爷爷奶奶肯定要坐主桌。”井母用笔在“顾老爷子、顾老太太”的名字旁画了个圈,指尖点了点纸面,“两位老人特意从临市过来,又是宣宣最亲的长辈,主桌得留位。”
外婆戴着老花镜,手指在名单上慢慢划过,忽然抬头问:“宣宣那个当医生的小伯,叫顾泽是吧?上次通电话听着是个稳重孩子,也得来主桌坐坐?”
“您记性真好。”井母笑了,往名单上添了笔,“顾泽说那天特意关了门诊过来,还说要给宣宣当半个家长呢。”
“这就对了。”外婆把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眼里的笑意漫出来,“宣宣在顾家受了那些年委屈,如今咱们井家认回他,就得让他风风光光的,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孩子往后有人疼了。”
两人凑在一起又核了三遍名单,从世交长辈到顾宣工作室的伙伴,连周希禹公司的几个核心下属都特意留了位置。井母把最终确认的名单装进烫金信封,递给候在门口的策划师:“座位卡就按这个排,主桌的桌布用霁蓝底绣缠枝莲的,看着喜庆又大气。”
策划师刚走,外婆就拉着井母往花园走:“走,看看那些花儿。”
院子里的园艺师正指挥着工人摆花,原本清雅的中式庭院里,多了好几簇热烈的花景——月洞门两侧立着两米高的花艺装置,粉白渐变的芍药衬着橙红的虞美人,底下铺着层碎金似的金鸡菊,远远看着像两团燃烧的花火;游廊的栏杆上缠了香槟色的蔷薇,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粉,风一吹就簌簌落下来,像下了场温柔的花雨;就连主厅门口的石台上,都摆了两盆造型别致的藤本铁线莲,深紫的花瓣卷着银边,顺着青灰色的石柱垂下来,活像两条缀满宝石的帘幕。
“再加点白色的香雪球衬着。”外婆指着芍药的间隙,“光有艳色不行,得有点素色压着,才显得高级。你闻这香雪球的味儿,清清爽爽的,比香水还好闻。”她转头对井母笑,“当年你嫁过来时,院子里也摆了芍药,就是没现在这么讲究搭配。”
井母看着满院繁花,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外公的笑声。老爷子正坐在葡萄架下的竹椅上,手里摇着把檀香扇,看着这忙忙碌碌的景象,眼角的皱纹都笑开了:“这院子啊,怕是有十几年没这么热闹过了。”
“可不是嘛。”外婆走过去,接过外公手里的扇子帮他摇着,“当年婕婕出生时办过一次满月酒,后来家里安安静静的,哪有这么多喜气。”
井母也走过来,挨着竹椅坐下,伸手摘了串刚熟的樱桃:“等认亲宴那天,让宣宣坐在咱们中间,给两位老人敬杯茶。这孩子看着性子淡,心里肯定盼着有家呢。”
“嗯,”外公点头,扇柄轻轻敲了敲掌心,“我已经让人把西边的房间收拾出来了,宣宣要是愿意,往后常来住住。那屋子带个小露台,正对着花园,他不是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吗?在那个房间看着敞亮,正好。”
蔷薇的甜香混着芍药的清芬漫过来,竹椅轻轻摇晃,三个人的笑声落在飘落的花瓣上,竟比檐角的风铃还要轻快。井母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觉得,认亲宴不只是给顾宣一个名分,更像是给这个家重新注入了生气——那些沉寂了太久的角落,终于要被欢声笑语填满了。
园艺师那边又搬来几盆开得正盛的蓝鸢尾,凑在芍药旁边,剑形的叶片衬着钟形的花朵,瞬间添了几分清雅。外婆看着满意地点头:“就这么摆,艳而不俗,才像咱们井家的样子。”
风穿过月洞门,卷着几片蔷薇花瓣落在名单的信封上,仿佛连晚春的阳光都在悄悄期待着那场热闹的宴席,期待着那个缺失了太久的孩子,终于回到属于他的温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