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去趟卫生间,她轻轻拧开门把手。客厅的窗帘没拉严,路灯的光斜斜地照进来,刚好落在沙发上——靖安蜷缩在那里,身上盖着条浅灰色的薄毯,毯子滑到腰际,露出半截t恤里的腰线。他睡得很沉,呼吸均匀,眉头却微微蹙着,像在梦里也揣着心事。
井惜婕放轻脚步走过,拖鞋踩在地毯上没发出一点声音。从卫生间出来时,瞥见那条毯子又往下滑了些,她犹豫了下,还是走过去,弯腰把毯子往上拉了拉,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他的手很烫,像揣着团火。
刚直起身,身后突然传来极轻的一声“嗯”,她吓得差点跳起来,回头看时,靖安还闭着眼,只是睫毛颤了颤,大概是睡熟了翻身。她快步溜回房间,关门前最后看了眼沙发,他的眉头好像舒展了些。
门合上的瞬间,靖安缓缓睁开眼。黑暗里,他望着天花板,指尖还残留着她刚才碰过的微凉触感。他根本没睡熟,客厅太静了,她房间里稍有动静都能听见。从她刚才惊醒时压抑的抽气声,到此刻轻得像羽毛的脚步声,他都数着。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假装熟睡,怕惊扰了她好不容易攒起的平静。
卧室里,井惜婕翻来覆去再睡不着。黑暗里,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下,她犹豫很久,还是伸手摸了过来。开机的瞬间,信息提示音像炸开的烟花,一条接一条跳出来,99+的红标刺得人眼睛疼。
最新的几条是半小时前发的,来自一个陌生号码,她不用猜也知道是周希禹发来的:
【婕婕,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也知道你在生气。我不逼你,就想告诉你,姜玙佑的事是奶奶胡闹,我已经把她赶出去了,声明我会让爷爷删掉。】
【今天在医院是我混蛋,我不该说那种话。你有多怕,我后来想了想就有多悔。】
【我在你家楼下等了半夜,你爸妈说你不在。我不找了,你好好休息,等你想理我了,随时找我。】
往前翻,语气却不是这样的。中午的信息带着急慌的强硬:
【井惜婕你到底在哪?!接电话!】
【你到底在哪里在?为什么要这样?你去哪里了?】
【我告诉你井惜婕,你要是敢躲着我,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再早一点,是他用自己号码发的,那时她还没拉黑他:
【老婆,别闹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医生说的话别往心里去,大不了我们不生,我不在乎。】
【你到底在哪?我真的要疯了。】
一字一句,像钝刀子反复割着心口。她知道他急,知道他后悔,可那些话像钉子,钉进心里时有多疼,拔出来就有多难。
手指往下滑,蒋奕真的信息跳了出来,只有一张截图和一句话:
【你自己看吧。周希禹没否认,营销号都发了姜玙佑自己在朋友圈发的周奶奶送的玉镯,配文说“谢谢长辈认可”。合着你们俩的感情,在他们家眼里就是场说换就换的戏?】
截图里是姜玙佑的朋友圈,九宫格照片里,她举着只翠绿的玉镯,手腕搭在周家老宅的红木桌上,背景里隐约能看见周奶奶的手。配文写着:“缘分很奇妙,谢谢奶奶的厚爱。”
井惜婕点开浏览器,输入“周希禹姜玙佑”,跳出来的词条密密麻麻。有营销号发的“破镜重圆”通稿,配着两人小时候的合照——姜玙佑扎着羊角辫,周希禹牵着她的手,照片被磨得发旧,却被修得亮闪闪的;有八卦号扒出的“定情信物”,是条很精致的宝石手链,据说当年周希禹省了三个月零花钱买的;甚至还有篇煽情长文,写着“未来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所有的信息里,没有周希禹的任何回应。不承认,不否认,像默认了这场闹剧。
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哭声漏出去,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发抖。原来她的难过,她的挣扎,在周家这场精心编排的戏里,连个像样的配角都算不上。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了起来,靖安小声的问:“婕婕没事吧,你哭了吗?我可以进来吗?”
井惜婕小声说了个“嗯。”
“咔哒。”门被轻轻推开。
靖安站在门口,他没开灯,只借着走廊的微光看着她:“我好像听到……”
井惜婕赶紧抹了把脸,抬头时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事,做了个噩梦。”
靖安走进来,在床边坐下,没看她的眼睛,只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我听见你在哭。”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散了什么,“不用在我面前这样,难过就说出来,不开心也跟我说,我在啊!”
井惜婕的防线瞬间塌了,眼泪掉得更凶,她别过头去,声音哽咽:“安安,你家有酒吗?我想喝。”
靖安沉默了几秒,起身走到客厅,很快拿着瓶红酒和两个杯子回来。他倒了小半杯递给她,自己也倒了点,没喝,就那么握着:“只能喝这么多,喝多了伤胃。”
井惜婕接过杯子,红酒的涩味滑过喉咙,烧得食道暖暖的,眼泪却流得更凶了。她不是想喝酒,只是想找个借口,让自己这场崩溃显得不那么狼狈。
靖安没说话,就坐在旁边陪着,偶尔抬手,想拍她的背,又觉得不妥,手悬在半空,最终只是轻轻碰了下她的胳膊。
窗外的月光移了移,照在他握着杯子的手上,他的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井惜婕忽然想起高中时,他也是这样,在她被老师冤枉哭鼻子时,默默递来包纸巾,坐在旁边不说话,直到她哭够了,才递给她颗大白兔奶糖。
这么多年过去,他好像什么都没变。变的是她,是她一头扎进另一段感情里,忘了身后还有这样一个人,永远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等在原地。
“安安,”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哑得厉害,“我是不是很傻?”
靖安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眼底的光比小夜灯还亮:“不傻。只是有时候,太把别人当回事,就容易委屈自己。”他顿了顿,轻轻碰了碰她的杯子,“尝尝这个,其实不怎么好喝,就图个暖和。”
井惜婕笑了,眼泪却还在掉。她举起杯子,和他的轻轻碰了下,发出清脆的响声,像在为这场迟来的清醒,敲下一个温柔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