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宣端起牛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指尖在杯沿上敲了敲,语气漫不经心:“哦对了,还有个事忘了说。”
他抬眼看向周希禹,目光在他泛红的眼眶上顿了顿,才慢悠悠开口:“婕婕前段时间不是查出来有点多囊吗?你也知道,她的性格,向来怕去医院。结果靖安天天陪着她跑中医院,检查和配药,一天没落过。”
顾宣放下杯子,啧了一声,故意加重了语气:“那中药多苦啊,婕婕喝一口皱半天眉。靖安心疼,医生检查没问题的他,居然也让医生抓了点药给他,天天陪着她喝,说‘宝宝苦,我也陪着苦’,你说傻不傻?”他说着笑了笑,眼角的余光却死死盯着周希禹的脸,“不过医生说了,没大事,调理调理就好了,现在两人天天一起跑步,气色好得很。”
周希禹坐在对面,手指深深掐进掌心,指节泛白。顾宣的话像一根细细的针,一下下扎在他心上,那些他从未参与过的细节——靖安陪着喝药的笨拙,两人一起跑步的晨光,甚至井惜婕皱眉的模样,都清晰得像在眼前。
他一直以为自己最懂她的软肋,却连她怕苦、怕去医院都没真正放在心上。原来有人可以把她的小事,当成天大的事来疼。
喉咙像被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周希禹低下头,额前的碎发遮住眼睛,只有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泛红的眼眶终于兜不住滚烫的湿意,一滴泪砸在粥碗里,漾开一圈浅浅的涟漪,很快就消失不见,像从未存在过。
顾宣看着他这副模样,没再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三明治,慢慢嚼着。窗外的风卷起落叶,在玻璃上打着旋,屋里静得能听到周希禹压抑的、细微的抽气声。
有些话,不说透,却比任何指责都更伤人。
周希禹一直以为,井惜婕只是一时赌气,只要他再坚持一下,她总会回头的。可原来,在他纠缠、犯错、和李韫森闹出这堆荒唐事的时候,她已经彻底走向了别人,还得到了他最渴望的认可与祝福。
“天打雷劈……”周希禹喃喃自语,突然觉得眼前发黑,扶住桌沿才勉强站稳,颈侧的吻痕像是在这一刻活了过来,烧得他浑身发烫,却又冷得彻骨。
顾宣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没再说话。窗外的阳光越发明媚,照在地板上,亮得有些刺眼。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错过了,就真的回不来了。
顾宣看着周希禹通红的眼眶,心里最后一点不耐也淡了下去。他往椅背上靠了靠,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棉絮:“希禹,作为兄弟,我最后劝你一句。”
“你和婕婕已经翻篇了,别再揪着不放。李韫森既然要跟你订婚,你就该收收心,好好对人家。”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婕婕是个好姑娘,现在她和靖安踏踏实实过日子,挺好的。你们这样耗着,谁都不痛快。”
周希禹捂着脸,指缝里渗出压抑的呜咽:“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顾宣没再说话。
时间晃到订婚宴前夕。李韫森像是突然收了性子,不再闹脾气,乖乖跟着试礼服、对流程,只是眼底总蒙着层灰,只有看到周希禹妈妈准备的钻石时才眼神亮了亮。周希禹则像个提线木偶,家里安排什么就做什么,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只有在深夜看到手机里井惜婕的旧照片时,眼底才会泛起一点活气。
这天下午,阳光把操场晒得暖洋洋的。周希禹抱着书本从教学楼出来,远远就看见跑道上两个奔跑的身影。井惜婕穿着白色运动服,扎着高马尾,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颊上,跑起来的时候马尾辫一甩一甩,像只轻快的小鹿。
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就见她对着身边的壳壳挥了挥手,像是在说“继续”,两人刚加快速度,壳壳脚下一个踉跄,惊呼着往旁边倒。井惜婕眼疾手快地去扶,自己却没站稳,重心一歪,重重摔在跑道边的碎石路上。
“婕婕!”
周希禹几乎是凭着本能冲了过去,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疼得他喘不过气。他蹲下身,不顾她身上的尘土,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来——这个动作他做过无数次,熟悉得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你放我下来。”井惜婕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挣扎,脸颊因为跑动和尴尬泛起红晕。
“别动,去医务室。”周希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低头时能看到她膝盖上擦破的皮,渗着细密的血珠,刺得他眼睛发疼。
“我真没事。”井惜婕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动了动脚踝,“你看,能走的。”
周希禹这才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逾矩。他像被烫到似的,小心翼翼地把她放下来,手指还在微微发颤:“对不起……我刚才……”
“没事的,谢谢你。”井惜婕站稳后,对着他笑了笑,那笑容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却带着坦荡的释然,“多亏你了。”
她转身扶着壳壳去旁边的石凳坐下,从包里翻出创可贴处理伤口。周希禹站在原地,看着她低头时认真的侧脸,突然觉得鼻子发酸——原来,他们已经能像这样平静地说话,像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
井惜婕给壳壳处理好伤口,又去打卡处刷了卡,才走回周希禹身边。
“能……聊会儿吗?”周希禹的声音有些发紧,像怕被拒绝的孩子。
“好啊。”井惜婕在石凳上坐下,阳光落在她发梢,泛着浅金色的光,“听说你要订婚了,恭喜你。我爸妈收到邀请函了,说那天一定去。”
周希禹在她身边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石凳的缝隙,声音低得像在自语:“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井惜婕打断他,转头看着他,眼神清澈得像山涧的泉水,“希禹,都过去了。”她笑了笑,眼底没有怨怼,只有真诚的坦然,“我很感谢,你曾经爱过我。”
“我也……很爱很爱过你,喜欢过你。”她顿了顿,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语气轻快起来,“只是我们真的不合适。不过都过去了,未来希望你能幸福。”
说完,她站起身,对着不远处的壳壳挥了挥手,又转头对周希禹笑了笑:“那我先走啦,订婚宴见。”
周希禹看着她转身跑向壳壳的背影,马尾辫在空中划出轻快的弧线,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掏空了,又酸又胀。他知道,井惜婕是真的放下了,只有他还困在原地,抱着回忆不肯走。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过脚边。周希禹抬手捂住眼睛,滚烫的泪终于忍不住,从指缝里滑落。原来,真正的告别不是歇斯底里的争吵,而是这样平静的一句“祝你幸福”,轻得像叹息,却重得能压垮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