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留下善后。寻访可靠的镖局。这些女子中,若有实在无家可归、或不愿归乡者……便委托镖局,将她们护送至华山,交予郭老妥善安置。”
宁清林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是!弟子这就去办!”王景抱拳领命,立刻转身着手安排。
宁清林这才转向宁中则,声音低沉:“中儿,现在,你还会问为何一定要杀人吗?”
宁中则猛地抬起头,眼中再无迷茫,只剩下熊熊燃烧的怒火与刻骨的恨意!
她用力地、狠狠地摇头,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不会了!爹爹!再也不会问了!我只恨……只恨我们来得太迟!没能早些铲除这些畜生!”
宁清林看着女儿眼中燃起的火焰,郑重地点点头:“很好。你们二人,都给我牢牢记住!行走江湖,首重本心!当以侠义为骨,正气为魂!绝不可恃强凌弱,更不可滥杀无辜!手中之剑,只斩该斩之人!”
“是!师父(爹爹)!”岳不群与宁中则同时挺直脊背,肃然应诺,声音铿锵有力。
待到官府差役匆匆赶来,王景也联系好镖局并交接完毕,天色已然擦黑。
华山众人只得在这座刚刚经历血洗的黑鹰寨中暂歇一夜。
而那些被救出的女子,死活不肯再踏入这魔窟般的寨子一步。
其中大部分,最终选择了跟随镖局,踏上去往华山的路途——她们的家园,早已在匪患中化作焦土;她们的亲人,也已惨死在黑鹰寨的屠刀之下。
当岳不群站在寨门口,目送队伍远去时,那几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怯生生地回头,朝他轻轻挥了挥手。
那苍白稚嫩的小脸上,努力挤出的、带着感激却又无比脆弱的笑容,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穿了岳不群的心!
他强忍着心中剧痛,脸上努力维持着温和的笑意,同样朝她们挥手道别。
直到那支小小的队伍彻底消失在暮色笼罩的山道尽头,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冰封瓦解,化作一片深沉的阴郁。
岳不群转向身旁的王景,声音低沉得如同结了冰:“王师弟,以往在我华山方圆百里之内,竟有如此丧心病狂的山寨盘踞吗?”
王景闻言一怔,目光投向远方幽暗的山峦,语气复杂:“大师兄,何止百里?便是方圆五百里之内,也绝无如此凶焰滔天、行事毫无顾忌的悍匪!这些人……都是近一两年间,才陆陆续续、悄无声息地渗透到我华山势力范围边缘的。”
“是这样么……”岳不群喃喃自语,脸上再无一丝表情,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无人能懂的暗流。
山风掠过,带来刺骨寒意。
翌日,朝阳初升,华山一行人再度启程。
此后的路途,果然顺畅了许多。
岳不群一行又顺手拔除了几处规模更小的贼窝,教训了几波不长眼撞上来的毛贼。
每一次出手,岳不群的剑更快、更准,眼神也更冷冽。
宁中则虽仍显不适,但呕吐的次数越来越少,眼神也愈发坚定。
又行数日。
巍峨的嵩山轮廓,已遥遥在望。
王景估算道:“大师兄,照此脚程,再有一日,我们便能抵达嵩山派了。”
果然,越是靠近嵩山派的核心势力范围,道路便越是平静。
沿途再不见拦路剪径的宵小,连过往行商旅人的神色也轻松不少。
这“名门正派”的赫赫威名,如同无形的屏障,笼罩着这片地域。
夜色深沉,岳不群与宁中则并排躺在客栈简陋的床铺上。
白日里,嵩山的轮廓已在眼前;而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却是那黑鹰寨中冲天血气、是那自杀女子空洞绝望的眼神、是那几个小女孩挥别时苍白脆弱的小手……
明日,便要踏入那暗流汹涌的嵩山派了。
纷乱的思绪如潮水般涌来,岳不群罕见地失眠了。
宁中则似乎也察觉枕边人心事重重,她侧过身,黑暗中双眸清澈,轻声问道:“师兄,你可是有什么心事?辗转反侧的。”
岳不群转过头,看着师妹关切的脸庞,习惯性地伸手刮了下她小巧的鼻尖,故作轻松道:“无事,不过是一些琐碎小事扰了心神。师妹快些睡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宁中则小嘴一撅,不满道:“便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也愿意听师兄说说。不许敷衍我!”
语气带着娇嗔。
岳不群无奈,知道瞒不过她,只得轻叹一声,坦言道:“好吧。我是在想……明日嵩山之上,我们该如何应对?嵩山派对我华山,向来……不甚友善。”
宁中则闻言,竟翻了个身,用手臂支起头,黑暗中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师兄净想这些没用的!嵩山派好歹顶着‘名门正派’的招牌,明面上总得顾着几分颜面,哪能公然为难我们?暗地里的勾当,咱们小心应对便是。”
岳不群闻言,心中着实惊讶,不由得借着窗外微光仔细打量宁中则:“师妹你……”
宁中则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嗔道:“师兄这是什么眼神?莫不是以为我还是华山那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我当然知道嵩山派对我华山虎视眈眈,心怀叵测!”
“不,不是……”岳不群连忙解释,语气带着欣慰与感慨,“我只是没想到……师妹你这段时日,真的成长了许多。”
宁中则目光温柔地回望着他,轻声道:“变的,何止是我?师兄你,不也有些变化吗?”
“哦?我变了什么?”岳不群好奇问道。
宁中则想了想,认真说道:“我也说不确切。只觉得……师兄仿佛又把一些沉甸甸的东西,重新背在了肩上。眼神更深沉了,心思也更重了……就像那华山云雾中的古松,风霜愈重,根基愈稳。”
她说着,忽然凑近,在岳不群的脸颊上飞快地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声音细若蚊呐:“但……我不讨厌这样的师兄。只是师兄你要记得,无论前路如何艰险,我宁中则,永远都在你身边,与你并肩。”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告白,让岳不群瞬间闹了个大红脸,黑暗中都能感觉到脸颊发烫。
宁中则见他窘迫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促狭道:“哎呀呀,原来我们沉稳可靠的岳大师兄,意外地很害羞呢!”
岳不群被她笑得又羞又恼,佯怒道:“啰唆!看来这两日我对你太过纵容了,是时候动用家法,好好‘伺候’一下你这伶牙俐齿的小娘子了!”
宁中则咯咯笑着躲闪:“家法?我们家何时有的家法?我怎么不知道?”
岳不群长臂一伸,不容分说地将她揽入怀中,手指精准地挠向她的腰侧软肉。
宁中则最是怕痒,顿时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出来了,连声讨饶:“啊哈哈……师兄饶命!不敢了不敢了……哈哈……”
听着怀中妻子清脆悦耳的笑声,感受着她身体的温暖与依赖,岳不群心中那沉甸甸的忧虑与阴霾,仿佛被这笑声驱散了不少。
他紧紧抱着她,心中立下无声的誓言:此生此世,无论江湖风雨,庙堂诡谲,他岳不群,绝不负此怀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