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一怔,不解地看向母亲。
云澈继续道,语气空灵而深邃:“你看那天上的星辰,有的明亮,有的晦暗,有的聚集成团,有的孤悬一方。它们各有各的轨迹,各有各的光芒,或耀眼,或微茫,但正是这万千不同,才构成了这浩瀚星空,缺一不可。”
她顿了顿,感知着胤禛的气息微微波动,知道他在听。
“为君者,便如这星空中的北极紫微,位居中枢,光华内敛,却要承受众星环绕,亦要明辨星辰轨迹,知其顺逆。有星辰愿追随拱卫,自然也有星辰轨迹相冲,光芒相射。此乃天道常理,非人力可强求一致。”
“你处置胤禩、胤禟,是为君者不得不为之事,是为了大清江山的稳固,哀家明白。”她的手指微微用力,按住胤禛欲辩驳的冲动,“哀家想说的是,莫要让那些轨迹相冲的星辰,遮蔽了你望向整个星空的眼睛,更莫要让它们的阴影,吞噬了你心中的那片朗朗晴空。”
“刻薄寡恩也好,铁腕无情也罢,后世史笔如刀,自有公论。但你要记住,你首先是爱新觉罗·胤禛,是大清的皇帝。你的心,要像这秋夜的天宇一样,虽偶有浮云遮月,但本质终究是高远、澄澈、包容的。你若自己先被困在兄弟倪墙的怨愤与世人的口舌之中,又如何能真正做到乾坤独断、护佑苍生?”
她的话语,没有直接评价胤禛的做法对错,而是将他面临的困境提升到了“天道”、“星空”的层面,用一种超越世俗恩怨的视角来开解他。既肯定了他作为帝王的不得已,又引导他跳出个人情感的桎梏,看向更广阔的格局和责任。
胤禛怔怔地听着,胸中那团郁结之气,仿佛被这清冷的星语渐渐吹散了一些。他想起幼时,皇额娘也曾教他观星,告诉他星空的浩渺与人的渺小。此刻,这番话如醍醐灌顶,让他躁动愤懑的心,奇异地平静了下来。是了,他是皇帝,他的战场是整个天下,他的责任是江山社稷,岂能终日困于兄弟阋墙的泥沼之中?
他反手握住母亲微凉的手,声音低沉却不再激动:“皇额娘……儿臣明白了。是儿臣……钻了牛角尖。”
云澈微微一笑,抽回手,端起旁边微温的参茶递给他:“明白就好。喝口茶,定定神。你是皇帝,但也是哀家的儿子。在哀家这里,累了,烦了,随时都可以来。”
胤禛接过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有些湿润的眼角。他默默地喝着茶,阁内恢复了宁静,却不再是之前的压抑,而是一种母子间无言的谅解与支撑。
那一夜,胤禛在澄心堂坐了很久,直到天际泛白才起身离去。他离开时,步伐虽依旧沉稳,但眉宇间的阴郁已散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坚毅和澄澈的光芒。
云澈站在窗前,感知着儿子远去的气息,轻轻叹了口气。天家无小事,尤其是这手足相残的悲剧,终究是心底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她能做的,也只有在夜深人静时,用这浩瀚星语,为他拂去一些尘埃,照亮一段前路。
星辉渐隐,东方既白。新的一天,又将开始。而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与儿子的心境,依旧是云澈栖居梧桐深处,最重要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