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哪迸发出的力气,让苏晓猛地撑起身体,尽管浑身都在颤抖,却依旧死死地盯着云澜。
她沾染着血迹和尘土的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狠狠抓住了云澜冰冷的手腕。
他的皮肤像玉石般冰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泄露了他此刻并不平静的内心。
她倾身向前,距离他只有咫尺之遥,逼视着他紧闭的双眼,眼中是尚未消散的恨意,却又混杂着一种更加混乱的、近乎绝望的求证,
“你恨的人……到底是谁?!”
她必须知道答案。
她需要厘清这纠缠不清的仇恨,需要明白自己承受的痛苦到底源于何处,需要确定自己不是在毫无意义地憎恨一个同样深陷泥沼、同样承受着巨大痛苦的人!
如果连恨的对象都搞错了,那她之前所有的痛苦与挣扎,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云澜终于睁开了眼睛。
那双猩红的眸子里,不再仅仅是魔气带来的混乱和疯狂,而是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近乎惨烈的情绪——有深入骨髓的痛苦,有常年累积的隐忍,有无人理解的孤寂,还有一丝被强行唤醒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澜。
他的目光落在苏晓的脸上,看着眼前这个浑身狼狈、发丝凌乱、脸上还带着泪痕与血污,眼神却亮得惊人的女子;
看着她抓住自己手腕的手——那只手沾着血污,微微颤抖,却异常坚定,仿佛抓住了最后一丝希望。
他看着她眼中那份与自身恨意交织在一起的、对“他人之恨”的追问,看着她眼底深处那份不甘、迷茫与急切。
一丝极淡的、近乎荒谬的波动,如同石子投入死水,在他眼底悄然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却又真实地存在过——那或许是惊讶,或许是不解,或许是某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情绪。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另一只手——那只手同样冰冷,指尖还残留着之前为她擦拭眼泪时的温度,却不再有之前的迟疑与生涩。
他没有攻击她,也没有推开她紧抓着自己手腕的手,而是用冰冷的指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轻轻点在了她的手背上。
然后,他微微用力,引导着她的手指,一点点向上移动,越过自己的手腕、手臂,最终,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将她的手用力按向了他自己心口的位置。
那里,是黑色魔气最浓郁、最汹涌的地方,是所有恨意滋生、蔓延的源头,是他灵魂最脆弱也最坚硬的所在——那里藏着他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绝望,以及所有不为人知的过往。
苏晓的手指触碰到他心口的瞬间,一股比之前强烈百倍、千倍的恨意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轰然冲入了她的识海!
那洪流里混杂着无尽的孤独——是独自一人站在无边无际的虚空之中,连回声都没有的死寂,连时间都失去意义的漫长;
是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痛苦——是转身时,那把淬了毒的利刃穿透胸膛的冰冷,是看着曾经熟悉的脸变得陌生而狰狞的绝望;
是对整个世界的毁灭欲念——是看着一切美好化为灰烬,却依旧无法平息内心愤怒的疯狂。
“啊——!”
苏晓惨叫出声,声音凄厉而绝望,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要被这股磅礴的恨意彻底撕裂。
她想收回手,想逃离这股让她窒息的力量,却被云澜死死按住,无法挣脱,只能被迫承受着这份不属于她的、却又真实到刺骨的痛苦,感受着他灵魂深处的黑暗与绝望。
与此同时,一个破碎的、沙哑的、仿佛从远古传来的、又像是来自灵魂最深处的嘶吼,伴随着那恨意的洪流,直接烙印在了她的灵魂之上,带着毁天灭地的决绝与怨毒——
“皆……可……恨!”
那三个字,没有指向任何具体的人,却仿佛包含了整个世界,包含了所有让他痛苦、让他绝望的存在。
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尽的怨毒与绝望,像一把沉重的铁锤,狠狠砸在苏晓的心上,让她瞬间明白:
他的恨,不是针对某一个人,不是针对某一件事,而是针对所有背叛他、伤害他、将他推入深渊的存在,甚至……针对这个对他毫无善意、充满恶意的世界。
而她,苏晓,不过是这场跨越了万古岁月的仇恨中,一个被意外卷入的、无辜的牺牲品,承受着这份仇恨带来的余波与折磨。
苏晓的身体瞬间脱力,抓住云澜手腕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连支撑身体的力气都消失殆尽。
她眼中的恨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与茫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哀。
她看着云澜那张依旧苍白的脸,看着他眼中那尚未平息的、属于“皆可恨”的疯狂与绝望,突然分不清:
自己此刻承受的痛苦,到底是源于他的恨,还是源于这世界对他的不公?
到底是他在折磨她,还是这世界在通过他,一同折磨着他们两个人?
他们之间的仇恨锁链,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紧密,也更加沉重。
这条锁链上缠绕着他的痛苦、她的绝望,缠绕着过去的仇恨、现在的折磨,将他们牢牢捆绑在一起,再也无法轻易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