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触感,不像血肉,更像握住了凝实的、温润的水流。
阿阮心中一动,轻轻用力,将这从水中诞生的婴孩抱出了水瓮。他离开水面,身上却并无水珠滴落,肌肤干爽,只有一股清新湿润的气息萦绕不散。
他用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望着阿阮,忽然,咧开没牙的小嘴,笑了起来。那笑容纯净无瑕,尤其当月光落在他脸上时,笑容便愈发明显,小手小脚还愉快地蹬动着,仿佛月光是他最亲密的伙伴。
阿阮抱着这轻若无物却又沉甸甸的婴儿,走进屋内,点燃烛火。在稳定的光线下,他的模样更加清晰。眉目如画,精致得不似凡人,唯有肩胛骨的位置,各有一片极淡的、若隐若现的青色纹路,细看之下,竟如同微缩的波浪。
她试着找来米汤,他紧闭双唇,扭开头。换成羊奶,亦是如此。
阿阮若有所思。她取来一只干净的瓷碗,置于院中承接夜露。待到碗底积了薄薄一层清亮水珠,端到他面前。
这一次,不等阿阮喂他,他便主动伸出小手,似乎想触碰那碗中的水汽。阿阮将碗沿凑近他的唇边,他并不吮吸,只是微微张口,那些水珠便化作缕缕肉眼可见的白色水汽,丝丝袅袅地汇入他的口鼻之中。
一碗露水很快“饮”尽,他满足地咂咂嘴,脸上泛起一层健康的、珍珠般的光泽,蜷在阿阮怀中,沉沉睡去。
阿阮轻轻拍抚着怀中的婴儿,目光深邃。“他不是寻常的孩子。他生于水,成于月,是水脉精华与执念结合的异数。”她想起老鼠精提及的“龙眠穴”,想起黑水河底那可能存在的异动,再结合这孩子的特性,一个念头逐渐清晰。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狂暴的水脉需要疏导与安抚……此子亲水,纳月华,或许……将来能镇守一方水脉,平息水患。”
她低头,看着婴儿恬静的睡颜,轻声道:“你自沧浪之水而生,便叫你‘沧生’吧。”
沧生。
名字落定,睡梦中的沧生嘴角似乎微微翘了翘,睡得更沉。
自此,阴阳堂里多了个不哭不闹、只饮晨露月华、见月则笑的特殊婴孩。阿阮将他带在身边,细心照料。沧生极乖,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醒来时便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安静地看,或是对着月光、水缸发出无人能懂的、愉悦的咿呀声。
他的存在,并未刻意隐瞒,但也未大肆宣扬。只是街坊偶尔能看到阿阮抱着一个异常白净漂亮的孩子在院中晒太阳(沧生对阳光并不排斥,只是不如对月光亲近),问起,也只说是远房亲戚托养的孤儿。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