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炉里的老松木柴正燃得热烈，粗粝的木身被炭火舔舐出焦红的纹路，时不时发出几声清脆的噼啪响，火星伴着轻烟袅袅升起，又顺着烟囱悄悄溜进夜色里。跳动的火光将屋里众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投在糊着泛黄旧报纸的土墙上，像一幅流动的剪影画。

蓝草半卧在临窗的藤椅上，藤椅铺着一张厚实的仿虎皮褥子，蓬松的毛絮裹着暖意，将凉意隔绝在外。

她怀里抱着个小小的襁褓，是用软乎乎的茶花绒缝的，浅粉色的绒面衬得里面的小婴孩愈发娇嫩，正是刚出生没几天的小茶心，此刻正不安分地在襁褓里轻轻蠕动，小脑袋时不时蹭蹭蓝草的胸口，嘴里发出细碎的咿呀声。

“这被子够厚不？”王彩凤迈着轻缓的步子走过来，伸手轻轻按了按蓝草身上盖着的驼色毛毯边角，指尖触到毛毯的厚实感，却还是不放心地念叨，“夜里冷，这温可能又要降几度，我屋里还有床新弹的棉花被，蓬松得很，要是觉得凉，我这就去取来给你盖上。”

蓝草侧过头，脸上带着刚生产完的些许苍白，却漾着温和的笑意，她抬手轻轻掀起毛毯一角，露出腰腹间缠着的深色暖腹带，暖腹带绣着精致的紫云芝纹样，在跳动的炭火映照下，丝线泛着温润的光泽，“王婶，真不冷，您看，我还贴着发热贴呢，这暖腹带是魏大姐特意给我缝的，里面填了晒干的艾草，暖乎乎的，比什么都管用。”

话音刚落，淡淡的草药香便随着她的动作飘了出来，混着怀里小茶心身上淡淡的奶香，在暖融融的屋子里轻轻飘散，闻着让人心里都踏实。

“刀口还疼吗？”姜大嫂从墙角的小板凳上站起身，快步走到藤椅旁蹲下来，伸手就想去掀蓝草的衣角，另一只手里攥着个小小的陶罐子，语气急切又关切，“我特意用茶油熬了膏药，专治产后刀口疼的，见效快得很，我给你抹点，保准能舒服些。”

“早不疼了！”蓝草连忙抬手挡开姜大嫂的手，脸上带着几分执拗的笑意，可动作幅度稍大，还是不小心牵到了腰腹间的伤口，一阵细密的痛感顺着神经蔓延开来，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眉头微微蹙起。

屋里原本还算闲适的氛围瞬间被打破，满屋子的人像是被马蜂蜇了似的，齐刷刷地跳了起来。王彩凤赶紧扶住蓝草的胳膊，生怕她动得厉害再牵扯伤口，魏大姐快步走到藤椅后面，麻利地从旁边的柜子里抱出个软枕，往蓝草背后轻轻塞了进去，调整到舒服的角度，姜大嫂则攥着她的手，一脸紧张地问：“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扯着伤口了？都让你别乱动了，偏不听。”

刘老板站在一旁，手里攥着个紫砂茶杯，指节因为用力都微微泛白，盛在里面的茶汤被他不自觉的动作晃得在杯壁撞出细小的涟漪，他声音带着未散的后怕，轻轻叹了口气：“当时真吓死个人，送医院的时候多危急啊，医生都说子宫像漏气的皮球，怎么揉都不收缩，输血袋一袋袋往里送，我们在外头等着，心都悬到嗓子眼了，就怕出点什么事。”

这话一出，屋里的气氛瞬间沉了几分，众人脸上都染上了些许凝重，想起前些天蓝草生产时的惊险，心里还阵阵发紧。

张二狗蹲在火塘边，手里捏着根旱烟杆，原本正默默抽着烟，听到这话，突然抬手把烟杆往鞋底狠狠一磕，烟锅里的烟灰簌簌落在火塘边的泥土上，惊起几点细小的火星，他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自责，“都怪我没用！早知道生娃是这么凶险，我就该早做准备，不该让她遭这份罪……”

“爸！”蓝草听着父亲满是愧疚的话，心里又酸又暖，连忙提高嗓音打断了他的话，伸手轻轻拍了拍怀里的小茶心，语气带着刻意的轻快，“您看茶心多结实，一点都不娇气。”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揭开襁褓的一角，露出小茶心粉嫩的小脚丫，那小小的脚掌上，有一块淡青色的胎记，形状舒展，像一片刚抽芽的茶叶，“出生的时候七斤二两呢，比刘小宝出生时还重好几两，壮实着哩。”

众人的目光顺着她的手落在小婴孩的脚丫上，又看了看她前额，如出一辙的茶叶状。看着那可爱的胎记，脸上的凝重渐渐散去，都露出了温和的笑意。

林爷爷拄着他那根磨得光滑的茶木拐杖，慢悠悠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突然抬手用拐杖往地上咚咚杵了两下，声音洪亮有力：“明天天一亮，我就去后山采老岩茶，再配上紫云芝熬水给你喝，这两样搭配着，专治产后气血两虚，补身子最好不过了！”

他枯瘦的手指朝着窗外后山的方向比划着，眼里带着笃定的光芒，“后山石缝里长着棵野茶树，都三十年没让人采过了，茶叶醇厚得很，药效也足，配上咱们这儿特产的紫云芝，熬出来的水喝着滋补，保管你身子能快点养回来。”

蓝草看着林爷爷认真的模样，心里暖意融融，刚想开口道谢，墙角的德国座钟突然传来“当——当——”的声响，厚重的钟声一下下敲着，整整响了九下，打破了屋里的絮语。

刘老板立刻收起脸上的笑意，轻轻放下手里的紫砂茶杯，朝着众人摆了摆手：“都散了吧，时候不早了，月婆子最是耗不起精神，该让蓝草好好休息了。”

说完，他走到藤椅旁，小心翼翼地从蓝草怀里接过小茶心，动作轻柔又熟练，像是捧着一盏易碎的油灯，生怕稍一用力就碰伤了怀里的小家伙，“奶粉我已冲好，也温好了，正好55度，不凉不烫刚合适，夜里我让人把马工新做的智能摇篮推过来，能自动晃悠，还能监测体温心率，省得你夜里起身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