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什么!”秋禾低声道,侧身让她过去。
春铃却像是被吓了一跳,手一抖,盆沿磕在门框上,发出不大不小一声响动。她慌忙稳住木盆,眼神躲闪,不敢看秋禾,嗫嚅道:“没、没慌……”说罢,几乎是踉跄着朝后院泔水桶的方向快步走去。
秋禾看着她略显仓惶的背影,又联想到方才角门那抹可疑人影,心下疑窦渐生。春铃这丫头胆子小,昨日雨夜一番低语后,本该稍显亲近些,怎的今早反而如此反常?
她不动声色,将柴火送入灶房,假意要去后院取些干煤,也朝着泔水桶的方向走去。
刚绕过柴垛,便见春铃并未立刻倾倒污水,而是站在泔水桶旁,伸着脖子紧张地朝角门方向张望,那盆水还端在手里,指尖捏得发白。
看到秋禾过来,春铃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转过身,脸色更白了几分。
“看什么呢?”秋禾状似随意地问,目光却扫过角门。那门虚掩着,门外似乎已空无一人。
“没、没看什么!”春铃慌忙低下头,手忙脚乱地将盆里的水倒入泔水桶,污水溅湿了她的裙角和鞋面也浑然不觉,“倒、倒完了,我回去了!”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从秋禾身边溜走了。
秋禾站在原地,望着那扇寂静的角门,又回想春铃异常的神情,心中那点疑虑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缓缓扩散。
早膳过后,厨房院照例忙碌起来。赵嬷嬷指派活计,嗓门依旧洪亮。轮到春铃时,让她去库房领一批夏日用的新瓷碗。
春铃应了一声,接过对牌,低着头匆匆去了。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春铃还未回来。赵嬷嬷开始不耐烦地嘀咕:“领几个碗也要这半天?磨蹭什么!”
又过了一刻,才见春铃抱着一个不小的箩筐,脚步蹒跚地回来。她额上见汗,发丝有些凌乱,气息微喘,将那筐碗小心翼翼放在地上,低声道:“嬷嬷,碗领回来了。”
赵嬷嬷上前查看,随手拿起一个,脸色顿时一沉:“这碗沿怎么有个豁口?库房那些人眼睛瞎了?这种次品也敢给出来?”
春铃身子一颤,头垂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蚋:“我……我没细看……”
“没细看?让你去领东西是干什么吃的?”赵嬷嬷火气上来,“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扣你半月月钱,长长记性!”
春铃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不敢辩驳,只死死咬着下唇,眼圈迅速红了。
秋禾在一旁默默看着,心中疑云更甚。春铃虽胆小,但平日干活还算仔细,领东西从未出过这等纰漏。方才她回来时那副心神不宁、气喘吁吁的模样,也不像是单单去了库房。
她忽然想起早晨角门的鬼祟人影和春铃的慌张。
难道……
一个模糊的念头划过脑海,让她心头微微一沉。
她趁赵嬷嬷骂骂咧咧检查其他碗的功夫,悄无声息地挪到春铃身边,极快地低语了一句:“早晨角门那边,是不是有人寻你?”
春铃猛地抬头看向她,眼中瞬间涌上巨大的惊恐,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脸色血色尽褪,比方才被扣月钱时还要难看。她飞快地摇头,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几乎是踉跄着退开两步,躲瘟疫般避开了秋禾。
这般剧烈的反应,已然印证了秋禾的猜测。
秋禾不再追问,垂下眼,继续手中的活计。
心里却明白,春铃怕是惹上麻烦了。而且这麻烦,恐怕与府里严禁的“私相传递”或是“内外勾结”脱不了干系。
在这深宅里,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她看着春铃失魂落魄、强忍泪水的模样,想起雨夜她那细弱的哭泣声。
秋禾攥紧了手中的抹布。
这事,她知道了,便是担了干系。若日后事发,春铃经受不住盘问,将自己早晨那句问话供出来……
她深吸一口凉沁沁的空气。
这王府,果然没有一刻是真正让人安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