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的闹剧终以一份“奉养及息讼契约”收了场。那薄薄一张纸，割断的不仅是银钱纠葛，更是勒在她心头多年的枷锁。

自此，她眉眼间那缕挥之不去的郁气悄然消散，核对账目、打理内务愈发沉静笃定，偶尔在云妮儿试制新点心时，还能轻声提出关乎成本用料的一二见解，云妮儿总是含笑鼓励，泽兰便觉得心口又暖一分，手脚更勤快些。

雨妮儿依旧是铺子里的百灵鸟，她晓得每个铜板都连着大家的心血，招呼客人愈发甜脆周到，点心摆得齐整，铺面擦得锃亮。她甚至学会了瞧人眼色，熟客爱吃什么，新客犹疑什么，她心里都有一本账，三言两语便能说到人心坎上，无形中为“云记”拴牢了不少回头客。

珊瑚开始真正用心思量这“产业”的脉络。这日，她将一本誊抄工整的新账册置于云妮儿面前，末页附了几行清隽小字。

“妮儿请看，”她指尖轻点几处数据，声调平缓，“近三月，铺中七成营收仍赖海棠酥、乳酪酥几样老招牌。时令新品虽好，却耗时费力，销量起伏不定。”她抬眼，目光明澈，“既如此，不若集中人力物力，先保住根本，将招牌点心的品质做得更稳。新品求精不求多，每季一两样足矣，既引新客，又不至喧宾夺主。”稍顿，又道，“满记结款偶有拖延，下次续契，当将结算周期与轻微罚则明文定下，以儆效尤。”

云妮儿细细听来，只觉茅塞顿开。这些关节她平日亦有模糊感觉，却不及珊瑚剖析得这般条理分明，直指核心。“姐姐思虑极是！”她由衷叹服，“往后这账务分析与对外接洽，便全倚仗姐姐了。”珊瑚微微颔首，并不多言。

这日，云妮儿托南边商队捎回家的书信银钱有了回音。带来消息的并非家书，而是同村一位北上投亲的年轻后生，他风尘仆仆寻到“云记”，灌下一大碗水，面带忧色：“云家大姐，雨妮儿妹子，信和银子家里都收到了。云大叔和云大娘身子骨还硬朗，只是前些时村里闹时疫，小石头没抗住，病了一场……人是熬过来了，可瘦得脱了形，咳嗽总不断根……大叔大娘愁得什么似的，又怕你们担心，本不让我说……可我瞧着，孩子确需好生将养，乡下那地方……”

后面的话，云妮儿已听不真切。她死死攥住雨妮儿同样冰凉的手，姐妹俩眼中尽是心疼与揪心。

接爹娘弟弟来京，不再是将来的筹划，瞬间成了火烧眉毛、关乎亲人性命的头等大事！

“姐！我们得立刻接他们来！”雨妮儿语带哭音，泪珠滚落，“小弟那身子，在乡下怎么熬！”

“接！必须尽快接来！”她声音微哑，却斩钉截铁，“原计划行不通了，小弟的病等不起。”

她转向泽兰：“我们眼下能挪出多少现银？”

泽兰迅速取来账册算盘，指尖翻飞，片刻抬头报出一个数目。钱不算少，但若想在北京城赁下能安顿七口之家的院落，并支付接人、安家之费，便显得左支右绌。

珊瑚静立一旁，此时缓声道：“若要寻一处容得下七口，至少需三四间正房并灶间杂院的宅子，按如今市价，租金恐是我们现银两倍有余。且这等宅院，多半要求押三付一，甚或押六付一。”

“钱不够，就去借！”雨妮儿急道，“找贺娘子，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