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里规矩,不许私自生火。但那些破烂……没人管。”他说完这句,便不再看云妮儿,挥挥手示意她离开。
云妮儿的心微微一定,她知道这就是回应,甚至是某种默许。
“破烂没人管”……她是不是就可以去收集那些东西。“不许私自生火”……这是明面上的规矩,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第二天劳役间隙,云妮儿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抓紧时间休息,而是默默走到了营区堆放废弃物的角落。她在那些冻得硬邦邦的破烂里翻拣着,挑选那些相对干燥、易于引燃的皮绳头、碎皮块和朽木。她的动作很自然,像是只是在清理杂物,没有引起看守的特别注意。
疤婆远远看着,眉头微蹙,但没有阻止。云妮儿将捡来的东西用一块破布包好,藏在了土房一个不显眼的角落。
接下来的几天,她依旧如此,同时,她发现有些看守对这类“小事”根本就是懒得过问,他们也是在职责范围内想轻省一点过日子罢了。
机会出现在一个飘着细雪的午后,劳役内容是清理营区内的积雪。哈什哈佐领去了将军府,当值的几个看守缩在哨塔下避风,对底下缓慢蠕动的囚犯队伍爱搭不理。
云妮儿悄悄对疤婆使了个眼色,低声道:“疤婆,我看那几个军爷冻得够呛,若是……能有点热乎气儿……”
疤婆也是个人精,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哨塔方向,又看了看身边这些同样冻得嘴唇发紫的女囚,最终咬了咬牙,对几个信得过的跟班低声吩咐了几句。
云妮儿立刻回到土房,取出那些积攒的“燃料”,又找来一个破旧但还算完好的铁皮桶。在疤婆安排的人望风下,她们在营区一个背风的、堆放杂物的破棚子后面,迅速用疤婆拿来的火石引燃了那些皮绳和碎皮。
皮料和麻绳燃烧起来,带着一股特有的焦糊味,火势不大,却十分耐烧。云妮儿将积雪在铁皮桶里融化,烧开,滚烫的水汽在寒冷的空气中蒸腾而起,带着一股久违的、让人喉咙发紧的暖意。
疤婆先是给望风的看守送去了两碗滚烫的热水。那看守接过碗,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愣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只是挥挥手让她们快些。
然后,疤婆才安排女囚们轮流过来,每人分一小口热水,或者将饼子掰碎了泡在热水里。当那口滚烫的、带着烟火气的热水滑过冰凉的喉咙,落入空瘪的胃袋时,几乎所有女囚的脸上,都露出了一种近乎恍惚的、满足的神情。那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暖意,更像是一种精神上的慰藉,仿佛在这绝望之地,终于抓住了一丝作为人活着的尊严。
云妮儿没有挤在前面,她等到最后,才就着桶底剩下的一点温水,将饼子泡软吃掉,身体的能量立刻活了过来。
这次她让包括自己在内的女囚们喝上了一口热水,更重要的是,至少能够在绝境中活得稍微像个人。她知道,私自生火是重罪,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但无论如何,处境也不能再糟糕了,被生生熬死不也是个死吗?不如竭尽所能地活!她一边想着一边小心熄灭篝火,仔细地清理好用火的痕迹。
哨塔的阴影里,崇烨将下方那短暂却充满烟火气的一幕尽收眼底,这宁古塔,困得住她的身体,却似乎困不住她那颗无论在何种境地都能顽强寻找生机的心,而他只能静静地看着她,悄无声息,无论凛冬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