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明说是谁赏的,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云妮儿抚摸着棉褥,心中并无多少欢喜,只有更深的思量。
疤婆和其他囚犯对她的态度更添了几分信任和敬重,在两次生死交关的时刻,她是唯一能挺身而出救他们于水火的人,就好像在暗无天日,没有未来的牢狱之中,终于找到了一扇能够透光的窗户。
平静的日子只过了两天。傍晚收工后,一个亲兵来到女囚土房外通传:“佐领大人传唤罪妇贺云妮。”
土房内瞬间鸦雀无声,所有女囚都停下了动作,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云妮儿。
单独传唤定然没有什么好事,云妮儿想。她被带到了甲字营区域边缘,一间独立的、看起来是哈什哈处理公务之用的木刻楞房前,亲兵示意她进去,自己则守在了门外。
屋内燃着炭盆,比外面暖和许多,但也弥漫着一股烟草、皮革的气味。哈什哈并没有坐在主位,而是叉开双腿,像座铁塔般矗立在炭盆旁,手里把玩着一把镶着宝石的匕首,络腮胡下的脸庞在跳动的火光中显得明暗不定。
“跪下。”他没有回头,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云妮儿依言跪下,冰冷的木地板透过薄薄的裤子传来寒意。
哈什哈转过身,匕首的锋刃在火光下反射出森冷的光,他踱步到云妮儿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目光如同打量一件物品。“贺云妮,”他慢悠悠地开口,“本佐领查过你的卷宗,京城‘云记’东家,手艺不错,因巫蛊案流放至此……到这儿的人每个人都是有点来历的,你……并不是一个例外。”
云妮儿低着头,不敢接话。
“偷偷私自生火一事,”哈什哈话锋一转,语气骤然变冷,“你真以为本官不知道吗?”
来了!云妮儿心脏紧缩,知道这才是今晚传唤的重点。云妮儿道:“回佐领大人,罪妇只是……”
“哼!”哈什哈猛地打断她,匕首的尖端几乎要触到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在本佐领面前耍小聪明?!”
最后一句,已是声色俱厉,甚至带着浓重的杀意!
云妮儿瞬间通体冰凉,冷汗浸透了后背,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炭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哈什哈阴晴不定的脸。
许久,他忽然收回匕首,道:“这一群囚犯里头若有一个不安分的,其他的人自然也会生出别的心思。”他走回炭盆旁,背对着她,“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在这里,安分守己,才能活得长久。你那点小聪明,以后或许有用得着的地方,到时候,知道该怎么做吗?”
云妮儿立刻伏低身子,恭敬道:“罪妇明白,但凭佐领大人差遣,绝无二心。”
哈什哈似乎满意了,挥挥手:“滚回去吧。管好你的嘴。”
“是。”云妮儿站起身,腿脚因久跪和紧张而有些发软,她强撑着,一步步退出了木屋。
门外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她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被冷汗浸湿的后背,风一吹,冷得刺骨。
她抬头望向宁古塔阴沉无星的夜空,轻轻吐出一口白气。
回到土房,迎接她的是更加复杂的目光,无人敢问发生了什么,但看到她安然回来,便也都静默地继续做自己的事。
云妮儿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回到自己的铺位,躺下,将那条厚棉褥紧紧裹在身上,感受着那难得的暖意,她闭上眼睛。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