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庞统写来的,字迹狂放不羁,力透纸背,带着他特有的急切与压抑不住的兴奋:
“糜兰吾兄台鉴:图已入手,真乃天助我也!其人心志已坚,不日将借采购军械、联络商路之名离蜀,直赴江陵与兄相会!此乃撬动西川之第一杠杆,关乎全局成败,万望兄台亲自接洽,务必稳妥,勿泄丝毫风声!弟在襄阳,翘首以盼兄之佳音!统,顿首。”
“图已入手……其人已动……张松……”糜兰低声自语,指尖的玉珏停止了转动。庞统信中所言,正是西征大计中最隐秘、也最至关重要的一环——获取那张能洞悉蜀中所有山川险要、关隘兵力、粮草囤积的《西蜀地形图》,以及彻底策反刘璋身旁这位掌管机要、心怀异志的别驾张松。此事若成,西征之路等于点亮了明灯,可收事半功倍之效;若败,则不仅打草惊蛇,更会使得刘璋加强戒备,徒增攻坚难度。
他走到舱壁悬挂的那幅略显简略的西川地图前,目光深沉地落在“江陵”二字上。这里,不仅是西征数十万大军后勤命脉的起点,也即将成为撬动整个益州格局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支点。张松的到来,将让江陵从后勤中心,瞬间升级为战略情报与政治谋划的前沿。
“传令,”他并未回头,声音清晰地传到外间侍立的亲卫耳中,“船队出发前,本官皆坐镇江陵,协调各方,无要事不见外客。另,通知城内通济行分号,近日严密关注所有自蜀中而来的商队,尤其留意其领头者是否姓张,或持有特殊信物。一旦发现踪迹,立刻密报于我,以最高规格秘密接待,不得惊动任何官府中人及闲杂耳目。”
“遵命!”亲卫领命,脚步声迅速远去。
快船轻轻晃动,解缆启航,离开了喧嚣鼎沸的军用码头,向着笼罩在秋日薄暮中的江陵城内缓缓驶去。糜兰立于船头,江风带着寒意,拂动他玄色的斗篷和额前的几缕发丝。身后,是即将西进的浩荡船队,承载着明面上的刀兵与粮草;前方,是暗流涌动、各方势力交织的荆江与那片云雾缭绕、关乎未来的蜀地风云。他知道,自己亲手铺就的这条坚实粮道,即将成为承载胜利的血管;而那张由庞统策划、即将由他亲手接过的西川图卷,则将为主公刘备的帝业宏图,铺开一条清晰而致命的进攻路线。
然而,几乎就在糜兰的快船驶向江陵城的同时,千里之外,江东柴桑,吴侯府的密室之内。
孙权猛地将一份密报拍在案几上,上等的紫檀木案几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碧色的眼瞳中燃烧着怒火与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刘备……他当真要西进!其粮草辎重,正昼夜不停地向江陵集结!看这架势,是要鲸吞巴蜀啊!”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略显尖锐。
坐在下首的周瑜,面色依旧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故,他轻轻咳嗽一声,缓声道:“主公,刘备若得益州,则全据长江之险,兼有荆襄之富与巴蜀之饶,其势大成,高屋建瓴。届时,我江东……便真成了其案板上的鱼肉,唯有任其宰割了。”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坐大吗?!”孙权低吼道,手指紧紧攥着袍袖,“公瑾,我们必须做点什么!”
周瑜的目光投向窗外阴沉的天空,声音变得冰冷而坚定:“刘备主力西顾,荆州内部必然空虚。关羽虽勇,然独木难支。此乃天赐良机……主公,当断则断。”他没有明言,但那个危险的念头——趁虚而入,偷袭荆州,至少夺回江夏、南郡——已然在君臣二人心中盘旋,如同一条苏醒的毒蛇,吐出了冰冷的信子。
江东的暗流,已不再是涌动,而是开始汇聚成一股危险的漩涡,即将向着看似稳固的荆州防线,猛烈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