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器库的火光熄灭在黎明前的最后一抹黑暗中,但那股灼人的气息,却仿佛渗透了青石巷的每一寸砖瓦。
顾微尘盘膝坐在漏风的屋中,天光自破洞的屋顶洒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一夜未眠,她的精神却异常清醒。
一股前所未有的舒畅感,正从她腰腹间的带脉处弥漫开来。
那条曾如同被寒冰冻结、坚硬如铁的经络,此刻竟如春日解冻的溪流,灵气在其中缓缓流淌,虽不汹涌,却生生不息。
她摊开手掌,掌心是几片玄鳞甲的残片。
经过一夜大火的焚烧,这些残片非但没有被熔毁,反而洗去了表面的污浊,露出一种深沉如夜空的色泽。
指尖轻抚其上,那股曾令人心悸的狂暴雷息,此刻已温顺如蛰伏的眠龙,只余一丝微弱的律动。
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击中了她的识海。
这甲,根本不是什么护身的外物。
它是一面镜子,一面映照她道基的“道基镜”!
甲裂,则脉塞;甲毁,则道消。
昨夜焚毁的那些废料,必然是玄鳞甲上无关紧要的附属部分,它们的毁灭,反而卸去了某种束缚,让她堵塞的带脉出现了一线生机。
她霍然起身,从角落里取出一团专门用来制作器模的静心泥。
手指翻飞间,一个精细的人体经络模型迅速成型,她特别将带脉的位置塑造得格外清晰。
她将一片最大的甲片残片小心翼翼地贴在泥人的带脉处,又取来捣碎的驱邪草汁混合着几粒共鸣晶粒,模拟灵气在经络中的流动。
她要推演,推演一种只存在于古老传说中的修复之法——金缮引线。
以天地灵物为“金”,以自身灵识为“线”,缝合器物,也缝合道基。
草汁混着晶粒,沿着泥人经络的凹槽缓缓流淌。
当流至甲片与经络模型的“断裂”处时,她以一缕微弱的灵气引导,尝试将那断口“连接”起来。
“嘶……”
几乎是同一瞬间,她自己体内的带脉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有一根无形的针扎了进去。
但刺痛过后,却是一丝难以言喻的舒爽,仿佛长久淤积的顽疾被刮去了一层。
有效!
她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亮,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个过程。
每一次推演,每一次尝试,她体内的隐痛便会消散一分,那条冰封的经络,仿佛真的在被一双看不见的手,一针一线地、无比缓慢地缝合着。
夜幕再次降临。
雷瘸子又一次出现在了她那简陋的铁匠铺外。
他不像前几日那般只是远远看着,而是拄着那根沉重的铁杖,如一尊沉默的石像,守在门边。
他什么也没说,但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写满了不容置疑的守护之意。
自那日焚香北拜后,他便将这条性命,与屋内的少女绑在了一起。
屋门“吱呀”一声开了。
顾微尘走了出来,将一片小小的、经过处理的边角甲料递了过去。
那甲料上,以她的指尖精血混合着静心泥,重新绘制了一道繁复而古朴的纹路——守中纹。
“前辈,护心用。”她轻声说。
雷瘸子粗糙的手颤抖着接过,那温润的触感与甲片上隐隐流转的微光,让他眼眶一热。
当夜,顾微尘将剩余的七片主甲,按照推演出的位置,分别贴在了自己胸前、背后、腰侧等七处主要的经络阻塞点上。
冰冷的甲片触及肌肤,仿佛穿上了一件无形的破碎战甲。
她闭上双眼,凝神定气。
灵识化作无形的“缝合针”,体内那刚刚恢复的一丝微弱灵气,则成了“缝合线”。
她没有去碰触甲片实体,而是在灵识的层面上,引导着灵气,沿着甲片上蛛网般的裂痕,一寸一寸地“缝合”。
痛!难以想象的痛!
仿佛有无数把小刀在她的经络里同时切割、雕刻。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衣衫,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牙关紧咬,唇边渗出一丝血迹。
但她没有停下。
因为每“缝合”一寸裂纹,便有一丝丝精纯的灵气自甲片中反馈而回,融入她的带脉,如同久旱的河床迎来了甘霖。
子时,夜最深沉的时刻。
“嗡——”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鸣自她体内响起,如古钟被轻轻敲响。
那缕在带脉中艰难穿行的清流,终于冲破了最后一处关隘,豁然贯通!
她的道基,在这声微鸣中,仿佛被唤醒了一丝古老的神韵。
就在此时,一道极轻的黑影如猫般闪到窗边,是小蝉。
她飞快地塞进来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条,不等顾微尘反应,便消失在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