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法器的心神连接,瞬间被这股错乱的力量冲击得支离破碎。
“噗!”
五雷未成,反噬先至。
柳元化如遭重击,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身形踉跄着连退数步,脸色瞬间煞白。
他死死地盯着顾微尘,眼神里充满了比见鬼还要惊骇的不可置信:“你……你竟能以残身……修器?!”
话音未落,一道清越如玉磬的声音自半空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顾微尘,三旬除秽,百亩清净,净莲现世,地脉归正,依律当晋内门!”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裴元礼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半空,他手持一枚古朴的监察令,神情冷峻。
“她以邪术乱道,蛊惑人心,岂能入内门?!”柳元化捂着胸口,嘶声怒喝,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裴元礼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只是冷冷地抬起手。
那枚监察令自动悬浮于空,令身之上,一面光滑的玉册虚影缓缓浮现,一行行宗门律法流转而过,最终定格在一行耀眼的金文之上:“凡能正天地之偏,复大道之缺者,虽无灵根,亦为道子。”
裴元礼屈指一弹,玉册隐去,他手握监察令,声如洪钟,响彻整个外门:“此非邪术……是正道。”
柳元化面如死灰,彻底瘫软在地。
此时,一直沉默的赤脚周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到顾微尘面前。
他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本破旧泛黄、几乎快要散架的残本,郑重地交到她手中——那正是匠门失传的《地脉志》。
“匠门没落之后,这三百年来,再没人敢修这世道了。”老人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撼动人心的力量,“孩子,今日,你修的不是莲,不是碑……是那些被踩进泥里,连抬头看天都觉得奢侈的人的命!”
他猛地转过身,用尽全身力气,向着所有杂役高呼:“谁说杂役不能见道?!”
“谁说杂役不能见道!”
一声呼喊,引来数十声、上百声的回应。
那些刚刚获得新生希望的杂役们,那些常年被压抑的灵魂,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他们不约而同地举起了手中最熟悉的伙伴——扫帚。
一柄柄扫帚被高高举起,如林而立,映着净心莲圣洁的光辉,仿佛一片即将燎原的星火。
嗡——
一声清越的剑鸣,自顾微尘腰间的清扫工具袋中震颤而出。
那柄被她擦拭了无数遍、却始终黯淡无光的青蚨剑,此刻竟自行飞出,剑身之上,一抹幽蓝流光一闪而过,稳稳地悬停在她的肩侧。
一个微弱却清晰的意念,直接传入她的识海。
“……匠主……契已续。”
顾微尘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微凉的剑身。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眼前的人群,望向云雾缭绕的内门方向。
掌心中,那枚断簪似乎感应到了她的心意,缓缓旋转,体内温润流动的伪经脉,正带给她前所未有的力量感。
也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怀中那枚一直庇护着她的残破玉佩,散发出了最后一丝微弱的灵光,随即彻底黯淡下去,化作了凡物。
与此同时,那枚与玉佩相伴的焦黑竹简,其上原本模糊的铭文,在这一刻竟变得无比清晰,最后一行终章铭文烙印在她的脑海:
“道非天定,惟修者成。匠魂归位,万破归藏。”
她收回目光,再次看向肩侧的青蚨剑,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陵不孤,我……有修你的力气了。”
无人察觉,在遥远的宗门禁地,那座镇压着绝世凶魔的断崖之巅,缠绕在石柱上的万钧雷锁,极其轻微地一震。
那道被锁链贯穿、沉眠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身影,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被禁锢的手。
在他的指尖,一缕与顾微尘体内如出一辙的幽蓝灵流,如同一只调皮的精灵,轻轻跃动了一下。
三日的光柱终有尽时,当那通天彻地的圣洁光华如潮水般缓缓褪去,最终收敛于那朵盛开的净心莲中时,整个外门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那股笼罩在废田之上、令人作呕的秽气与死气,已然消散无踪。
空气中那压抑沉闷的停滞气息,也稀薄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缕若有若无、几乎难以察觉的……新鲜泥土的芬芳,一种已经在这片绝望之地绝迹了百年的味道,正从地底深处,悄然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