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洒在演武场上,如金箔铺地。
测灵台矗立中央,百年未动的灵石静默如墓碑,表面裂纹纵横,像是干涸的河床,早已被宗门上下视为死物——凡尘根触之即黯,上品灵根亦难激起半缕光辉。
可今日不同。
人山人海围聚台下,外门弟子挤得水泄不通,杂役执帚立于角落,连平日深居简出的长老都悄然现身檐角。
所有人目光聚焦一点:那个缓步登台的身影。
顾微尘。
玄鳞甲覆肩,青蚨剑悬腰,袖中一枚残丹温润微颤,那是她昨夜以心头血炼化的最后一道“伪脉引”。
她脚步极轻,却每一步都踏得精准,仿佛踩在某种无形节律之上——如同修复古卷时,笔尖落纸前的呼吸调整。
“废物也敢上台?”有人冷笑,声音不大,却像刀片刮过石面。
她不语。
风掠过耳际,吹动额前碎发。
她抬手,指尖缓缓伸出,指向那块传说中能定生死、判贵贱的灵石。
不是掌心贴合,不是灵力灌注。
而是——轻轻,按上了灵石表面一道最深的裂纹。
众人怔住。
裴元礼立于高台,监察令符握在手中,指节微微发白。
他见过无数测灵场面,从未有人以指触裂纹,如同抚琴般小心翼翼。
更无人知晓,她指尖已涂上一层极薄的观微浆——前世调制文物黏合剂的秘方,在这个世界竟意外与天地残灵共鸣。
伪气自丹田深处流转而出,九丝金光穿行经络,如银线缝补破碎锦缎。
此刻,她将这股微弱却精纯至极的气息,化作一缕极细的丝线,顺着指尖渗入灵石裂缝。
如同为千年瓷瓶接续命脉。
刹那间,灵石微颤。
一丝极淡的金光,自裂缝深处渗出,如春水初涌,缓慢而坚定地沿着断裂的灵纹蔓延。
那光极细,几乎难以察觉,可在场无一人眨眼。
全场死寂。
第一息过去。
第二息,金光暴涨!
轰——!
一声闷响自地底传来,灵石猛然震颤,整座测灵台嗡鸣不止。
原本灰败的石体竟泛起温润光泽,裂纹之中金光游走,宛如活脉复苏!
这不是灵根激发的共鸣。
这是……修补的结果。
“亮了。”有人喃喃。
“死石亮了?!”
“百年未启的测灵灵石……竟因她而醒?!”
杂役区突然爆发出一声嘶吼:“执灯人!是执灯人来了!”
老仆跌跪在地,泪流满面,“当年匠主离去前说:若有人能让死石重光,便是持灯者归来……”
山魈自顾微尘袖中探头,通体银白的小兽仰首低吼,声波无形扩散,竟与灵石共振。
那一瞬,光柱冲天而起,直贯云霄,撕开晨雾,照亮整座山门!
高台上,裴元礼指尖一颤,令符险些脱手。
他死死盯着那道纤细身影,心中翻江倒海:“灵石死而不僵,非因天地尚存灵机……而是人心未死。此女,非但触道之皮,她已在道外绕行一圈,从‘修’字入门。”
魏无牙站在人群最前,手中断刀嗡鸣不止,刀身裂痕隐隐发烫。
他死死盯着台上那抹青影,喉咙滚动:“她不是在测灵……她是在救它。”
他曾以为修炼便是吞纳天地、碾压弱者,可眼前这一幕让他忽然怀疑:若万物皆可修,那所谓天赋,是否也只是尚未被修复的残缺?
就在此时,灵石顶端,一道古老印记浮现——归藏二字,微光闪烁。
一声苍老叹息响彻识海,唯有顾微尘听闻:
“三百年沉寂,终见点灯之人……第三层,为你而开。”
她闭目,呼吸微滞。
原来如此。
藏经阁第三层,并非存放功法之地,而是上古匠脉遗藏所在。
那里记载的,不是如何夺取天地之力,而是如何让崩坏之躯、残损之道,回归本源。
她睁开眼,目光平静如渊。
台下万千视线汇聚而来,有震惊,有恐惧,有敬畏,也有杀意。
但她不再回避。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弃女”,也不是“凡尘根”。
她是执尘者。
是以凡尘之手,点亮长夜的人。
远处绝崖之下,陵不孤盘坐雷锁阵眼,黑袍猎猎。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划过心口第四寸——那里,最后一道雷链已然断裂。
他望向东方,眼中无瞳,唯有一轮古印旋转不休。
低语随风散去:
“灯已亮。”
演武场另一侧,铁靴踏地,一声狞笑炸响。
“让我看看,你这执灯人,能不能照亮我的斧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