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原匠的心跳般的裂纹搏动都慢了下来。
幽蓝火焰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像一把正在成型的剑。
残脉灵流如丝线般缠绕而出,一寸寸逼近魏无牙命门深处那团黑影。
而在她识海之中,那一卷《灵匠诀·心章》的记忆仍在翻涌——那位古匠门主临终前的画面反复闪现:他将自己的道体拆解,筋骨为梁,魂魄为钉,生生将天裂缝合。
血雨落了九日,天地归寂。
原来所谓创道,并非登临绝顶,而是甘愿成为修补世界的材料。
忽然——
她指尖微顿。
在那黑影最深处,她似乎触到了一点极细微的“原点”。
不像锁链,不像诅咒,反倒像……一枚埋藏已久的印痕,古老、沉默,却又与某种她熟悉的东西隐隐呼应。
她的残脉,竟在此刻微微震颤,仿佛遇见了同类。
崖风如刀,割裂残夜。
顾微尘跪坐在阵纹中央,肩头的血早已凝成暗红硬痂,可心口那道残脉却如寒泉涌动,一波波抽搐着痛意。
她指尖尚缠绕着一丝未断的灵流,微弱如游丝,连接着魏无牙命门深处那团尚未驱散的黑影。
就在那一瞬——陵不孤袖袍轻拂,时间仿佛被无形之力掐住咽喉,她的感知骤然偏移,灵流偏离原轨,仅差半寸,便错开了那枚深埋的“原点”。
修复中断。
魏无牙喉间发出一声闷哼,像是沉溺之人被强行拖回岸边,气息紊乱,冷汗浸透重甲。
他双目紧闭,眉心沟壑深如刀刻,肩胛上的三道旧伤虽不再渗血,却泛出诡异青黑,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
七弦子拄着断裂的拐杖,怒意未消:“你疯了!残脉本就不稳,竟敢触碰命格之伤?你以为你是谁?创世古匠吗!”
他声音嘶哑,眼中却藏着掩不住的惊惧——不是怕她死,是怕她唤醒什么不该醒的东西。
顾微尘没有答话。
她缓缓收回手,指尖颤抖不止,掌心残留着方才探入他人命格时的冰冷触感。
那种感觉,不像在疗伤,倒像在解一件封存千年的禁器,每深入一分,反噬便加重一寸。
而最令她心悸的是——当她的残脉触及那枚“原点”时,竟有片刻共鸣,仿佛那伤痕本身在呼唤她,认她为同类。
为何会震颤?为何会有呼应?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胸,那里盘踞多年的残脉隐隐发烫,像是沉睡的蛇被惊扰。
前世她是修复师,修的是器,是画,是千年裂痕;可在这世界,她修复的却是人,是道,是命格本身……而每一次修复,都像在用自己的骨头填补别人的窟窿。
她再度低语,这一次,声音里多了一分顿悟后的沉重。
就在此时,一道玄衣身影已立于崖顶,风卷起他宽大的袖袍,宛如乌云压境。
陵不孤并未踏阶而来,而是直接凌空步下,足尖点火不燃,落尘无声。
他站在三人之间,目光如冰刃扫过顾微尘染血的唇角、七弦子愤怒的脸,最后落在魏无牙背上那三道青黑疤痕上,眸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
“你修他,自己先碎,值得?”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敲进人心。
顾微尘抬眼望他。
那一瞬,她看清了他的眼神——不是嘲讽,也不是怜悯,而是一种近乎悲凉的清醒,仿佛他曾无数次站在同样的位置,看着某人以命换命,最终徒留一座空冢。
她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干涩,只有一缕血线顺着唇角滑落,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下一刻,陵不孤忽然抬手。
剑穗轻晃,一缕黑气自他心口缓缓逸出,如烟似雾,却又带着金属般的沉重质感。
那黑气蜿蜒而下,缠绕上魏无牙肩头的伤痕,刹那间,两股黑暗竟产生共鸣,隐约浮现出相同的锁链纹路——一圈、两圈……层层交叠,似契约,似诅咒。
“道伤……从来都是成双的。”
他说完,转身欲走,玄袍翻飞间,留下一句低语,却如惊雷滚过众人识海:
“下次修他,先修自己——因为修天者,终被天修。”
风止,影没。
崖上只剩余温未散的符纹与一地沉默。
良久,顾微尘仍跪坐原地,目光久久停留在他消失的方向。
残脉在胸中隐隐发烫,仿佛有什么更深的裂痕,正从命运深处缓缓浮现,无声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