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数过,一共二十八根碑柱,对应二十八宿——这是匠核终律的显影方式,他早该认出的。
冰层在脚下震动,裂痕如蛇群出洞,从地底窜上来,在雪地上拼出巨大的地图。
学坊的位置是个圆点,残碑山谷是道斜线,连他此刻站的位置都标着个小小的“人”字。
阿芽解下腰间水囊,最后一滴清水落在主裂交汇点,瞬间冻结成晶。
裂纹猛地顿住,像被掐住了喉咙。
“有些路画出来,不是为了走完。”他对着风说,哈出的白气很快被风雪卷走,“是提醒别再重来。”
海底古城深处,海生的晶质双眼突然泛起蓝光。
他能看见地脉的波动像金色的河流,此刻却被冰原的地图搅得翻涌。
“初代匠核……”他喃喃,尾音被海水泡得发颤。
沉船之城的裂缝在他意念中收缩,晶液逆流成墙,阻断了共振。
他靠在古舵上,舵柄刻着“守”字,被海水磨得发亮,“你们怕的不是毁灭,是被人重新利用啊。”
边陲小镇的老铁匠拆掉熔炉时,火星溅在他手背,烫出一串红泡。
他却笑了,用锤子敲着冷锻的农具,说:“从前总觉得铁是死的,现在才懂,它疼的时候,比人喊得还响。”他不知道,这是陈拾的故事又变了个模样——瞎眼铜铃匠的传说里,多了句“钟声三短一长,敲的是天下器物的伤”。
小满家的菜圃里,陶质幼苗在雷雨中颤得像片纸。
闪电劈断主茎的瞬间,她冲出去用身体护着,却被奶娘拖了回来:“傻丫头!雷劈的东西沾了煞气,留着作甚?”她没说话,等雨停了就跪在泥里,把断茎小心扶直,用草绳轻轻捆住。
第七日清晨,她端着水碗去看,呼吸突然一滞。
断口处钻出的新芽,茎干白得像骨,表面布满细密的刻痕,像是用指甲一点点刮出来的。
她不敢碰,只蹲在旁边看,看它的影子在墙上扭动——一横、一竖、一点,像“人”字的起笔,又像谁在叩首。
“我不问你是谁。”她对着影子说,声音轻得像怕吹碎了月光,“但我记得你疼过。”
深夜,她裹着毯子蹲在菜圃边。
月光漫过幼苗,影子却歪向左边——不是被风吹的,是幼苗自己转了方向。
她盯着看了半宿,直到露水打湿裤脚,终于看清:无论月亮升到哪个位置,幼苗的影子始终背对月光,像在躲什么,又像在等什么。
风掠过菜畦,带起一片新叶。
叶子打着旋儿落在她脚边,背面隐约有行小字,像是用烧红的铁丝烙的:“疼是活过的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