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捏着残片的手悬在谷口,突然顿住。
“它不是钥匙。”她对着风轻声说,“它是我的伤,可地脉的伤...需要自己的药引。”
她从袖中摸出另一块碎片——是南国匠人用“声纹网”织就的,纹路里缠着十一村的夜话声。
裹上一团混着海沙与窑灰的泥,她轻轻将这团“声音的种子”送进谷底。
裂谷里的低语骤然静了。
顾微尘屏住呼吸。
“咯咯咯——”
孩童的笑声从谷底涌上来,清凌凌的,像山涧破冰时的脆响。
那是“新生谣”最开始的调子,是还没被忧虑、恐惧、怨恨染过的,最干净的笑。
她闭眼,任那笑声漫过耳际。
有温热的东西滑过脸颊,她想起前世修复一尊唐代陶俑时,在胎土里摸到的小指纹——是陶匠家小女儿趁父亲不注意,偷偷按上去的。
“原来最深的伤,要最轻的回应。”她用袖口擦了擦脸,笑了。
青禾村的晒谷场上,小满把磨得发亮的织网记事本递给最年长的周阿公。
本子里夹着各村送来的纸鸢纸条,墨迹深浅不一,有的歪歪扭扭,有的被泪水洇开。
“以后谁记得,谁来写。”她把本子塞进阿公布满老茧的手里,转身走向枯井。
井边的粗陶盆还亮着光。
她取下胸前的布囊——里面是去年被山火烧了的族谱灰烬,是洪水冲走的婚书残片,是战乱时被碾碎的童谣木牌。
“都回家吧。”她轻声说,将布囊倒进井里。
玉珠的光突然暴涨,穿透云层,在夜空中拉出一道银河。
那光带从青禾村出发,串起十一村新立的石坛,像条用凡人絮语织就的丝带,轻轻系住大地的伤口。
小满仰头望着光带,第一次吹响了没有曲谱的埙。
音不成调,却比任何乐章都温柔:“你们不是被我们记住的...你们本来就在发光。”
顾微尘离开无名丘陵那日,裂谷里升起一阵清风。
风卷起她鬓边一缕发丝,轻轻缠在石缝里刚抽芽的野茎上。
她没回头,却觉体内那根曾如琴弦般紧绷的金线,此刻像山溪般缓缓流淌,与脚下大地的脉动合了拍。
行至山脚,路边一块碎陶片突然发亮。
她弯腰拾起——是当初从陶炉里崩落的“导航之屑”,如今纹路全消,只余光滑的一面,映出她的脸。
镜中女子的眼睛里,没有穿越者的惶惑,没有执尘者的沉重,像一潭被月光漫过的溪,清浅却有光。
她把陶片轻轻放回原处,对着山风说:“我不是来修世界的...我是来帮它想起,自己本来的样子。”
山风掠过她的衣摆,露出腰间新挂的陶笛——是方才石缝里那株野芽抽茎后结的,笛身上隐约刻着“执尘”二字,却又像谁随意划的,带着人间烟火的毛边。
她顺着地脉震颤的方向抬脚,布鞋沾了山泥,却走得比来时更轻。
远处的裂谷在晨雾里若隐若现,谷底的低语声飘出来,混着她渐远的脚步声,成了天地间最寻常的,一声叹息,又像一句,未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