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基处的刺痛在第三日清晨变成了细密的蚁噬。
顾微尘盘坐在静室蒲团上,睫毛垂落如蝶翼,指节抵着丹田,神识如细针般刺入经脉。
地脉余震早该平息了,可那股震颤却顺着灵脉往深处钻,像是有双无形的手,正慢条斯理拆解她修炼三十载的道基。
“凡尘根本就不该存在于这方天地。”她听见自己前世师父的声音在识海回荡。
穿越那日,她跪在顾家族祠,看着族老用淬毒银针挑断她的灵脉,当时的剧痛远不及此刻——那时断的是灵根,现在碎的是道基。
第七日辰时,她咬破指尖,血珠滴在素胎陶盘中央。
《归藏图》残篇在记忆里翻涌,那是她在古籍堆里拼凑出的上古阵图,本为修复破损法宝所研。
此刻陶盘是纸,精血是墨,她指尖划过的每道纹路都带着灼痛,像在往伤口上撒盐。
“啪。”
最后一笔收在“坤”位时,陶盘表面突然泛起细密的纹路。
顾微尘瞳孔微缩——那些裂纹不是随机的,而是沿着她丹田中灵脉断裂的轨迹延伸,从“天枢”穴到“气海”穴,恰好是她当年被废灵根时留下的旧伤。
陶盘“咔”地裂成两半,碎片落在地上,发出空洞的脆响。
“原来不是地脉扰动。”她低笑一声,指腹擦过嘴角渗出的血珠。
道基崩解的速度比预想中快,就像被虫蛀的古木,表面看着完好,内里早已朽空。
静室外忽然传来轻响。
顾微尘抬眼,就见小满的影子映在竹帘上,发梢沾着晨露,指尖正欲掀起帘子。
她抬手结了个尘障诀,无形气墙挡住小满的动作:“别动。”
声音沙哑得连她自己都惊了。
小满猛地抬头,眼眶瞬间泛红:“师父!”
顾微尘看着徒弟发白的唇,想起前日她投进窑火的手稿残页。
“我现在像一盏将熄的灯,碰一下,就灭了。”她指了指墙角那盏陶灯复制品,灯身还留着她刻意未补的裂痕,“你看它,油尽了还能燃七日,不是因为它被修好了,是有人愿意让它继续烧着。”
小满的手指攥紧了袖口,指节泛白。
她忽然想起那晚陶灯裂隙里渗出的油脂,想起墙上晃动的人影——原来师父早就明白,修复的尽头不是完美,是允许残缺存在。
当夜,初语场的竹堂里坐满了人。
顾微尘坐在主位,面前摆着未泡开的茶,茶汤在盏中晃出细碎的涟漪。
“我病了。”她环视众人,陶知抱着婴儿缩在角落,老窑工张伯搓着皲裂的手,“需静养百日,这期间所有修复事务暂停。”
“那盏宋瓷盏还没补完!”张伯急得直跺脚,“顾姑娘,您再撑撑——”
“张伯。”顾微尘打断他,目光落在小满身上,“有些东西,急着修好反而容易碎。”
小满喉头发哽。
她看见师父眼底的青黑,看见她握茶盏的手在抖,却握得极稳,像在握住最后一缕灯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