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尔坦的指尖在他颈后停顿了一下,镜片后的目光深邃难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张纳伟咬了咬下唇内侧,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脆弱和委屈的表情:“Saira只模糊地记得……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是结过婚的喵……可是前妻……她早就不要我了喵……她带走了所有东西,我们早就……一点联系都没有了喵……”他偷偷抬眼,小心地观察着亲王的表情,见对方没有不悦的迹象,才继续用带着浓浓感激和劫后余生的语气说下去:“后来,Saira一个人过得好辛苦好辛苦喵……工作也找不到,每天都在饿肚子,晚上只能睡在冷冰冰的桥洞
说到这里,他把脸颊往亲王的膝盖上蹭得更紧、更依赖,猫耳亲昵地、带着全然的信任蹭着亲王的掌心,声音里充满了真挚的感激:“直到来到亲王身边,Saira才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好日子喵!每天都有最最最好吃的食物,有软得像云朵一样的地毯可以睡觉,还有……还有全世界最好最好的亲王陪着Saira喵~这些都是以前Saira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喵!”他的眼神亮晶晶的,仿佛盛满了全宇宙的幸福。
他微微停顿,将身体更贴近亲王,用最甜最软、带着微微颤音的语调,如同宣誓般说道:“现在的Saira,早就不是以前那个没人要的可怜虫了喵!Saira是亲王的Saira!是世界上最最最幸福的宠物喵~比起那些模糊的、伤心的过去,Saira一千倍一万倍地喜欢现在的生活喵~最喜欢最喜欢亲王您了喵~”最后那句“最喜欢您了”,他说得又甜又糯,尾音的喵声带着刻意练习过的、最能打动主人的颤音。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尾巴在微微发抖,那是压抑到极致的恐惧和对自己这番话语的强烈恶心感。
苏尔坦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如同主人欣赏完美藏品的笑容。他抬手,带着一种施予恩宠的姿态,轻轻抚摸着张纳伟的头,像是在抚慰一件心爱的珍宝:“真是我的乖猫,没白疼你。”他拿起一块切得最完美的腹肉,再次递到张纳伟嘴边,“看来这一年没白过,你总算彻底明白了,谁才是对你最好的人。”
张纳伟顺从地张开嘴,咬住那块象征着“恩赐”和“认可”的鱼肉,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是纯粹的开心和满足,仿佛得到了世间最大的奖赏。可那丰腴的油脂在嘴里却迅速转化成难以言喻的苦涩,像强行吞下了一口滚烫的黄连汁。
“以前的那些人……那些事……对Saira来说,早就一点都不重要了喵~”他一边努力咀嚼吞咽,一边用含糊却无比清晰的声音说道,仿佛在陈述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他们都不要Saira了喵……只有亲王您肯收留Saira,对Saira这么好这么好喵~Saira以后只想一心一意地陪着亲王,做您最乖最乖、永远都不会让您失望的小宠物喵~”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对过往的“释然”和对当下“主人”的绝对忠诚。
他用尾巴再次轻轻勾住亲王的手腕,带着全然的依赖轻轻摇晃,如同最温顺的猫咪在撒娇:“曼谷什么的,去不去都没关系的喵~只要能跟亲王在一起,无论是在这里,还是在曼谷,Saira都一样开心喵~因为亲王就是Saira的全世界喵~”他的眼神纯净而充满依恋,仿佛苏尔坦就是他生命唯一的光。
苏尔坦被这番极致取悦的告白逗笑了,笑声里的愉悦听起来比之前真诚了许多:“真是个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小家伙。既然你这么想去看看,那就一起去。曼谷的晚宴上有很多你没尝过的好东西,我还让人专门给你准备了最舒服的座位。”这无疑是对他“完美表演”的最高奖赏。
张纳伟立刻配合地露出惊喜万分的表情,眼睛瞬间瞪得圆圆的,闪烁着孩童般纯粹的光芒:“真的吗喵?!谢谢亲王喵!亲王对Saira太太太太好了喵!!”他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发自肺腑,如同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礼物,然而嘴角的肌肉却因为用力过度而僵硬得发疼。
“喜欢就好喵。”苏尔坦放下餐刀,拿起一旁温润的湿巾,动作仔细地帮他擦拭掉嘴角沾染的点点油渍,“吃饱了吗喵?”
张纳伟用力点点头,然后极其自然地,用自己蓬松柔软的尾尖内侧,轻轻擦了擦嘴角——这个动作他曾在K的软尺和电流下苦练了整整三个月,只为达到“比纸巾更可爱、更符合猫性”的标准。K说过,这是“宠物”表达满足和清洁的最高境界。
“擦得真干净喵。”苏尔坦满意地笑了笑,指尖划过他刚刚被尾巴擦过的嘴角,沾走最后一点残留的光泽,“越来越懂规矩了喵。K把你教得很好。”那语气如同在评价一件物品的优良属性。
张纳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僵,强忍着没有躲闪。他能闻到亲王指尖残留的雪松香水味,那冷冽的香气霸道地盖过了鱼肉的鲜甜,像一层无形的、冰冷的膜,将他与那个叫“张纳伟”的过去彻底隔绝开来。他知道,自己成功地通过了这场周年“忠诚度”的严苛考验。可心底深处,随着那些违心到极致的话语倾泻而出,某个角落正在一点点地、无声地死去。
亲王站起身,带着事后的餍足感,最后揉了揉他的头顶,掌心的温度落在发顶,却只带来沉重的压力:“好好歇着吧喵,晚上还有庄园的内部晚宴,要穿那件孔雀蓝的丝绸礼服喵。K等会儿会过来帮你梳洗打扮,乖乖等着,别乱跑喵。”
沉稳的脚步声慢慢消失在厚厚的地毯上,最终,金属门落锁的“咔哒”声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张纳伟刚刚松懈下来的心弦上。
他依旧维持着趴伏在地毯上的温顺姿态,喉咙里那讨好的咕噜声戛然而止,只剩下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剧烈的喘息。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指尖沾染的、已经有些凝固的金枪鱼油脂,那层滑腻冰凉的触感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突然,他像是再也无法忍受,狠狠地将那些油脂抹在自己的脸颊上、额头上,将那张精心维持了一整年的“温顺乖巧”面具粗暴地抹得一塌糊涂!
猫耳因强烈的愤怒和屈辱而猛地竖起,耳尖的绒毛根根倒竖,如同炸开的刺猬!尾巴烦躁地、失控地在地毯上大力扫动,发出“沙沙沙”的噪音,将原本平整的羊绒蹭得一片狼藉。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华丽牢笼,肩膀剧烈地起伏、颤抖,喉咙深处却像被死死扼住,发不出一丝宣泄的声响。
阳光在不知不觉中慢慢西斜,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在地上投下长长的、逐渐暗淡的光斑。张纳伟蜷缩在最后一片光斑里,把脸深深埋进冰冷的膝盖。猫耳无力地耷拉着,遮住了他大半张扭曲痛苦的脸庞,尾巴紧紧缠成一个密实的圈,死死圈住自己的腰腹,仿佛在拼命守护住体内仅存的、易碎的、名为“自我”的珍宝。
门外,隐约传来了仆人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大概是来收拾餐桌的残局。张纳伟浑身一凛,如同惊弓之鸟。他迅速用蓬松的长尾盖住脸颊上被抹花的油脂痕迹,同时将身体蜷缩得更紧,猫耳和尾巴都呈现出放松沉睡的姿态,伪装成在阳光下午憩的模样。他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他的失态,这是他在庄园用血泪学会的第一条铁律:任何脆弱和失控,都只会招来更严厉的规训和更深重的羞辱。
脚步声在门口停顿了片刻,似乎在观察,最终又慢慢走远。
张纳伟紧绷的身体这才微微放松,如同虚脱般瘫软在冰凉的地毯上。阳光已经彻底移到了墙角,房间里的中央空调送着强劲的冷气,冻得他裸露的指尖一片冰凉。他蜷缩着,将尾巴绕到身前,用最厚实温暖的绒毛部分盖住自己的脸,试图汲取一丝虚假的暖意和安全感。
尾巴上的绒毛不可避免地沾到了脸上残留的金枪鱼油脂,他用舌尖无意识地舔了舔,那股甜腻冰冷的味道再次涌入口腔,却诡异地让他想起了父亲在喧闹市场塞给他的、带着海腥味的鱼块;想起了母亲切着金黄芒果时说的那句“等你回来”;想起了琳琳用软乎乎的手臂紧紧搂着他脖子,清脆地喊着“爸爸最厉害”。
这些记忆如同锋利的碎片,深深扎进他的心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却又像最坚韧的绳索,死死拽住他,不让他彻底沉沦。
他知道,再过不久,K那熟悉的、如同催命符般的脚步声就会响起。他会被迫穿上那件冰凉的孔雀蓝丝绸礼服,光滑的布料会紧贴着这具不属于他的躯体;他还会用尾巴勾住亲王的手腕,摆出那个被K用软尺丈量过无数次的、精准的讨好弧度;他还会在晚宴上,在那些或好奇或贪婪的目光注视下,在被称赞“可爱”“温顺”时,发出训练手册上标注的、完美的咕噜声。
但现在,在这间暂时无人的华丽囚室里,在这段偷来的、短暂而珍贵的喘息里,他只想做回那个叫张纳伟的男人。
一周年又怎样?只要他的舌尖还记得罗勇府芒果的甜香,他的耳畔还记得父亲那带着乡音的呼唤,他的心底还记得琳琳银铃般的笑声……他就还没有被彻底碾碎成“Saira”!
尾巴尖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执着,轻轻扫过地毯上那几不可见的泪痕,试图将它们一点点蹭干、抹去。张纳伟闭上眼睛,猫耳在绝对的寂静中微微颤动,捕捉着窗外花园里风吹过树叶的细微声响。晚宴的钟声尚未敲响,他还有一点点时间,在心里把那些至亲的名字再默念千百遍,把那个叫“张纳伟”的自己,再握紧一点,再深藏一点。
他轻轻抚摸着脖子上那个冰冷的金属项圈,边缘的刻痕硌着指腹。金属之下,皮肤上还残留着经年累月的勒痕。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胸腔里那颗心脏还在有力地、顽强地跳动着——咚,咚,咚——那是属于张纳伟的心跳,不屈而执着。
“妈妈……琳琳……”无声的呐喊在灵魂深处回荡,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等我……一定……”
窗外的最后一缕阳光彻底沉入地平线,房间里柔和的壁灯自动亮起,洒下温暖却虚假的光晕。张纳伟慢慢地、如同提线木偶般坐直身体。他用尾巴尖灵巧地将散落在脸颊的几缕发丝别到耳后,脸上所有的痛苦、挣扎、愤怒都被一层温顺平静的面具所取代。只是那双猫眼的最深处,藏着一丝比窗外渐浓的夜色更加深沉的、永不熄灭的倔强。
他要活下去。
他要跟着去曼谷。
他要抓住那万分之一、甚至亿分之一的渺茫机会。
他必须逃出去!
为了母亲树下那等待的身影,为了女儿画纸上未完成的团圆,为了那个尚未被彻底抹杀的名字——张纳伟。
地毯上,那点被尾巴巧妙遮盖的血迹和油脂痕迹,是这场短暂风暴的唯一证据。空气中残留的金枪鱼甜腻气味,则提醒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张纳伟蜷缩在光线昏暗的角落,尾巴尖轻轻地、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地面,像是在给自己无声地打着节拍,坚定而执着。
远处,K那标志性的、节奏分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晰地敲打在光洁的地板上,越来越响,如同催命的鼓点。张纳伟深吸一口气,将肺腑间翻涌的所有情绪狠狠压回深渊。他抬起头,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温顺得无可挑剔的笑容,猫耳配合地微微竖起,眼神清澈而驯服,安静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梳洗”与“打扮”。
宠物的一周年庆典,远未结束。
而属于张纳伟的战斗,也才刚刚拉开序幕。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