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尔纳沼泽的边缘,空气中弥漫的瘴气几乎凝成实质,带着腐臭与甜腥,吸入肺中带来阵阵眩晕。庞大的队伍在此驻扎下来,并未贸然进入那片吞噬生命的泥泞之地。篝火在渐深的暮色中星星点点地亮起,驱散着部分寒意与恐惧,却无法驱散萦绕在每个人心头的沉重阴影。
埃利奥特五人被安置在营地相对靠后的位置,靠近一些负责辎重和治疗的车辆。他们围坐在一小堆篝火旁,沉默地咀嚼着分发下来的、硬得能当砖头的黑麦面包和咸肉干。失去了魔法的便利,他们真正体会到了这个时代生存的艰辛。
“感觉怎么样,我们‘光之岛’的持枪战士?”小天狼星试图用玩笑驱散压抑的气氛,但他自己的眉头也始终紧锁着。他活动了一下穿着不合身皮甲的肩膀,感觉无比别扭。
“感觉像被塞进了一个过于逼真的戏剧里,而且还没拿到剧本。”埃利奥特低声回应,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营地中央那片最明亮、守卫也最森严的区域——那里是赫拉克勒斯的营帐。
整个下午,他们都在观察。他们看到了传说中的英雄,赫拉克勒斯。与后世艺术作品中那个肌肉虬结、如同移动山峦般的无敌形象不同,现实中的赫拉克勒斯,确实高大健壮,充满了力量感,但绝非不可理喻的巨汉。他的体格更接近于一个经过极致锻炼的顶级运动员,兼具力量、敏捷与耐力。然而,更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深陷的、充满了智慧与深沉忧虑的蓝色眼睛,以及他眉宇间那种挥之不去的、仿佛承载了整个世界重量的疲惫。
他们没有看到他炫耀武力,挥舞着巨棒耀武扬威。相反,他们看到他耐心地与那些穿着长袍的祭司和巫师交谈,在地上用木棍画出复杂的图案,讨论着沼泽的地形、水流、以及许德拉可能的活动规律。他仔细检查士兵们的武器,并非测试锋利度,而是在某些青铜矛尖和箭簇上,亲手用一把小刀刻画上细微的、闪烁着微弱奥术光芒的符文。
“他在附魔……”卢平压低声音,眼中充满了惊奇,“看那些符文的结构,非常古老,与现代魔文体系差异很大,但核心原理是相通的——引导和增强能量,赋予武器对特定目标(比如许德拉)的额外伤害或压制效果。”
他们还看到赫拉克勒斯召集了几名身手特别敏捷的战士,低声交代任务,似乎是要他们去沼泽边缘布置什么陷阱或引导装置,而非正面强攻。
“他不是单纯的莽夫,”芙蓉观察得极为仔细,“他在制定计划,运用策略,整合手头所有的资源——战士的勇武、祭司的仪式、巫师的魔法,甚至可能包括地形和自然之力。这更像是一位……战场指挥官兼首席魔法顾问。”
唐克斯努力想让自己的头发变色以表达惊讶,但还是失败了,只能小声说:“这和故事里说的完全不一样!他看起来……更像是个被迫承担重任的聪明人,而不是天生热爱冒险的战斗狂。”
埃利奥特默默地听着同伴们的观察,心中的某种预感越来越强烈。这位赫拉克勒斯,其行事风格,与他体内那种需要理解、引导、而非纯粹暴力摧毁的古代魔法和德鲁伊之道,隐隐有着共通之处。尤其是赫拉克勒斯在处理那些附魔工作时,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极其隐晦、却本质极高的魔力波动,让埃利奥特体内的古代魔法天赋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夜幕彻底降临,营地的喧嚣渐渐平息,只剩下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沼泽深处传来的、令人不安的窸窣声与偶尔的水泡声。
就在这时,下午那个名叫阿基斯的壮汉护卫再次来到了他们简陋的营地。
“来自光之岛的战士,”阿基斯的目光直接落在埃利奥特身上,语气比下午稍微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赫拉克勒斯大人要见你。单独。”
众人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小天狼星下意识地想站起来阻止,被卢平用眼神按住了。芙蓉担忧地看着埃利奥特。
埃利奥特心中也是一凛,但面上保持平静。他点了点头,站起身,对同伴们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便跟着阿基斯穿过层层营帐,走向中央那座最大的、由厚实帆布和皮革制成的营帐。
帐内点燃着几盏油灯,光线昏黄。赫拉克勒斯并没有坐在主位上,而是站在一张铺着粗糙羊皮地图的木桌前,正用手指在上面划动着。他脱去了沉重的胸甲,只穿着一件简单的亚麻短衫,勾勒出强健的体魄,但更显眼的,是他眉宇间那化不开的凝重。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蓝色眼眸如同鹰隼般锁定在埃利奥特身上。阿基斯无声地退了出去,帐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坐。”赫拉克勒斯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长期发号施令形成的威严,但并非盛气凌人。他指了指旁边的一个木桩。
埃利奥特依言坐下,谨慎地没有先开口。
赫拉克勒斯没有绕圈子,他放下手中的炭笔,双手撑在桌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埃利奥特:“你不是来自光之岛,至少,不是我们这个时代认知中的光之岛。”
埃利奥特心中剧震,但脸上努力不露声色。
赫拉克勒斯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答,继续缓缓说道,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表象,直视本质:“你的身上……有时间的尘埃,有规则的碎片。你的力量本质……很奇特,与我接触过的任何德鲁伊或巫师都不同。它更古老,更……接近‘根源’,却又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秩序’烙印。下午,当我的巫师们在布置‘静滞力场’时,你无意识散发出的那股波动,几乎干扰了他们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