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卡伦贝尔残破的东围墙外,那座新建的英灵殿前,肃穆的气氛再次笼罩了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聚集的人群中,多了维拉和她手下那些来自碎锚酒馆的汉子们。
仪式依旧是那套简单却庄重的流程:念诵阵亡者的名字,简述他们生命最后时刻的英勇,然后将盛放着他们骨灰或遗物的陶罐,郑重地放入英灵殿内那不断增加的、代表着牺牲与守护的龛位之中。
当书记官法尔松用沉痛而清晰的声音,开始念诵那几个属于碎锚的名字时——那是几个在堵缺口时最悍勇、最终战死的水手——维拉和巴索等人起初只是沉默地听着,眼神中带着江湖儿女常见的、对生死的些许漠然。
然而,随着仪式的进行,当哈涅尔亲自上前,将象征着卡伦贝尔谢意的、新采摘的野花放在每一个新增的龛位前;当幸存的老兵和村民们,无论认识与否,都向着这些新加入的英灵深深鞠躬;当法尔松最后高声宣告,所有在此战中为守护卡伦贝尔而牺牲的勇士,无论来自何方,其名讳与事迹都将被永远铭记于此殿,其魂灵将与此地长存,见证这片土地的兴衰与荣光……
维拉愣住了。
巴索那光头上虬结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其他还活着的碎锚汉子们也面面相觑,一种他们从未体验过的、滚烫而汹涌的情绪,毫无征兆地击中了他们这些常年混迹于码头、酒馆与灰色地带,习惯了被轻蔑、被利用、生死如草芥的人。
他们本以为,这次来帮忙,不过是老板娘接的一笔危险的“大生意”,死了人,也只是“折了本钱”。
他们从未想过,这些死去的兄弟,这些在拉海顿某些“体面人”眼中如同渣滓一般的存在,竟然会被如此郑重其事地对待!
他们的名字会被刻下来,被人铭记,被人祭奠!
他们不再是无人问津的孤魂野鬼,而是与那些光荣战死的刚铎士兵、与这片土地英勇的守护者并列的——英灵!
不知道是谁先发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哽咽,随即,如同堤坝崩溃,维拉猛地别过头去,肩膀微微颤抖,泪水无声地滑过她风尘仆仆却依旧艳丽的脸颊。
巴索这个粗豪的汉子,更是用长满老茧的大手捂住了脸,发出了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沉呜咽。
其他幸存的碎锚成员们也全都红了眼眶,许多人低下头,任由滚烫的泪水砸落在脚下的焦土上。
这一刻,他们感受到的不是悲伤,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被尊重、被接纳、被赋予了沉重意义的归属感。
仪式结束后,人群默默散去,各自投入重建工作。
维拉在巴索等人复杂而充满敬意的目光中,跟着哈涅尔来到了那间依旧简陋的领主府。
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维拉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腾的心绪,她看向哈涅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领主大人……谢谢您。为了我的那些兄弟们……谢谢。”
她的话语很简单,但其中蕴含的情感却远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要沉重。
她那些死去的兄弟,终于有了一个配得上他们最后英勇的、光荣的归宿。
哈涅尔摆了摆手,神情平静而郑重:“无需道谢,维拉。任何为了卡伦贝尔流过血、付出过生命的人,无论他来自哪里,过去如何,都值得我和这片土地给予最高的尊重和永恒的铭记。”
维拉心中一震,彻底明白了哈涅尔的意思。
这不只是一句客套话,这是一个明确的信号——从他将碎锚牺牲者纳入英灵殿的那一刻起,他哈涅尔,就已经将他们视作了自己人,纳入了卡伦贝尔这个共同体的庇护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