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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神医曾方亨(342)(2/2)

五、竹板缠纱,名动矿山

曾方亨医术,于跌打损伤尤显神异。不用石膏,遑论钢板钢钉。工具至简:柔韧青竹片,干净旧纱布,一罐浓烈深黑自制接骨膏。

首验其术者,乃邻村砍柴摔断小腿后生。腿骨扭曲如怪角,肿如发面馒头。送抵时人已疼昏数次。县院远,家贫。家人哭求:“曾医生,死马当活马医!”

曾方亨令王铁柱按人。净手,凝神,如抚珍瓷。手指于肿胀变形处轻柔触、压、寻,似带透视之眼,“看”清每块碎骨位。王铁柱屏息。忽,曾方亨眼神一凝,双手稳、迅、一拉、一推、一旋!轻微“咔嗒”伴伤者厉嚎,扭曲小腿竟复常形!

“竹板!”曾方亨低喝。王铁柱急递光滑青竹片。曾方亨麻利敷浸膏纱布于伤处,竹板断骨两侧固之,纱布层层紧裹打结。行云流水,古朴精准。

“抬回勿动。七日一换药。”曾方亨拭汗嘱。

月余,后生竟拄拐下地!家人千恩万谢欲送粮。曾方亨坚拒:“乡里乡亲,搭把手。”更奇者,家人借钱携其赴县院拍片。骨科大夫持片啧啧:“接骨手法!对位对线!骨痂生长!胜我钢板!谁接的?”后生家人支吾不敢言。

“硖石村……一土郎中。”风声终出硖石,吹入矿山。

涟邵矿务局一挖煤工,巷顶塌落,小腿粉碎骨折。送省院,言太碎,钢板难固,或需截肢。绝望工友闻“硖石曾神仙”,几人抬担架,翻山越岭两日,抵硖石合作医疗社矮土屋前。曾方亨见担架上血肉模糊、骨茬外露之腿,锁眉。未拒:“试试,难保。”

仍那青竹片,那黑药膏。曾方亨耗时倍于常,点点摸索归位。数月后,矿工返矿,虽微跛,竟可下井轻劳!省院医见复查片,惊落眼镜:“不可思议!竹片子?此愈合……”

湘潭锰矿、湖南他矿……断臂折腿矿工,被宣判“难愈”甚“残”者,如朝圣般,由工友家人以担架、板车、背负,越崎岖山路,涌向偏僻硖石。小医疗社外常排长队。曾方亨愈沉默,常忙至忘食。王铁柱蜕变,成得力助手,抓药换药安抚,麻利勤快,眼中唯余对师之敬。

六、夜半木材与无字碑

1975年秋,曾家摇摇老屋终难支撑。父咬牙,原址翻建两间新房。最难是木材。其时木材国家严控,指标难批,黑市天价。曾家东挪西借,仅凑够梁柱料,门窗椽子缺口巨大。老父愁夜难寐。

一夜,秋雨淅沥。翌日拂晓,帮工邻人惊呼:“老曾!快看!”

曾方亨父子冲出门,惊呆!空荡泥泞工地,赫然堆满小山般木材!长短粗细不一:新伐松杉、拆下旧料,甚有几根带斧凿痕、似硬截之梁!雨水冲刷新鲜切口,松脂清香混木腥弥漫。

“天爷!哪来的?”老父声颤,绕木堆难以置信。

消息瞬传全村。众围木堆议论,眼神复杂。羡?奇?更多讳莫如深。曾老根亦至,绕堆行,取一带新斧痕木看,又看一似旧家具椽,眉拧疙瘩。重咳:“老曾,方亨,此木……来路不明!你家……”他顿,扫视村民,“都听着!此事,莫瞎传!莫瞎打听!木既堆此,老曾家确需料……先用!以后……再说!”背手去,留意味深长影。

曾家父子相觑,心如压石。此木如炭如火如碑。建房于异样沉默中续。木被锯刨,成梁椽门窗。奇者,无论用多少,木堆总不见少。房成,木有余。老父望余木长叹:“亨伢子,余木,修队里牛棚。王老夯家灶屋塌半,送些去。”

无人认送木。偶有矿上汉子复诊,米酒下肚,拍曾方亨肩,舌打结:“曾……曾神仙,那夜……雨大路滑……扛木摔跤,比……比砸煤疼……”立被旁工友捂嘴拖走。曾方亨默听,为其续浊米酒,眼望门外层叠远山,山间无数沉默矿洞。

七、乡院长与癌海孤灯

“四人帮”粉碎次年,1977年冬,一辆泥泞吉普颠簸入硖石村,停医疗社前。下者乃县卫生局周副局长及公社书记。周副局长早年下放伤腰,省院久治不愈,后被涟邵矿工强架至硖石,曾方亨以竹板草药愈其大半。一直念此情。

“曾方亨同志,”周副局长紧握其粗糙手,称呼已变,“你事,组织知。现国家需才,尤需你此真才!莫埋没硖石。组织决定,调你青山铺乡卫生院!”

曾方亨懵,王铁柱亦懵。离村日,无锣鼓,唯村民默立道旁,强塞鸡蛋挂面腊肉入吉普。王铁柱眼红:“师父,我……能跟去不?”

曾方亨望此昔“监督”今依赖之徒,用力拍其肩:“铁柱,守好这摊,给乡亲看病。此地,是根。”

于乡卫生院,曾方亨术精,速赢同事病人敬。他不再是藏首地主崽。一年后,周副局长再携改命消息:省中南大学医学院(时称湖南医学院)设两年制“西学中”高研班,选基层中医骨干深造。周力排众议荐曾方亨。

年近半百的曾方亨,首入高等学府。如干涸海绵,狂吸现代医知——解剖、生理、病理、药理……同时系统梳深中医理。他将现代解剖精微融入“摸骨”手;以现代药理析解古方奥秘。两年后优绩结业。返青山铺不久,任院长。

位变境迁,曾方亨骨子未变。仍亲坐诊,尤对贫农,能少收则少,能不收则不。抽屉常塞皱巴欠条,从不追讨。引设备,培新医,然最服人者,仍其手下神准中医功。

时光流,白发侵。1993年,曾方亨退休。未效他翁含饴弄孙。收拾静室一间,搬入塞满医书大木箱及半生所积密密病例心得笔记。目光投向医界至坚垒之一——癌。

知路艰。查古籍,访验方,合己多年药性解,斟酌配伍熬汤。专寻被大医院判“死”之晚期者,尤家财耗尽、被省院拒曰“回家备后事”之病人。坦诚告:“非仙丹,只试,力减苦痛,或……多拖些日。”

十数如此病人,抱最后希,饮下曾方亨奇苦汤药。果唏嘘悲壮。有者油尽灯枯,药石罔效。然亦有数人,于医宣“死期”后,奇迹延命。

最轰者为邻县赵姓泥瓦匠。肺癌晚期,省肿瘤院术化疗尽,钱光癌散。医明告家属:最多三月。家人抬回,心死灰。经介寻曾方亨。曾观人,瘦脱形,咳血,夜夜痛吟。开方:重剂黄芪、女贞子、白花蛇舌草、半枝莲为主,辅三七粉活血定痛。嘱家属:“按时药,痛剧时,此药粉冲服缓之。”指小包自配、含微量罂粟壳(其时管未严)之止痛散。

一月过,赵剧痛减,咳血少,夜能迷糊睡。两月过,竟自坐起喝粥。三月过,未“走”。半年后,家人借板车推其复诊青山铺。仍瘦弱,然眼有活气,能断续言!又过半载,当赵泥瓦匠由家人搀,颤巍巍至菜园边晒太阳,全村轰然!其终多活两年又三月。临终拉妻手:“这两年……曾先生……白给的……”

此般案例,十数个。曾方亨静室渐多锦旗,“妙手仁心”、“再造之恩”。然曾方亨视旗,面无喜,唯凝重疲惫深。知癌之巨兽,远未降服。每“有效”皆伴更多“无效”。逝者如重砝,压心头。

八、药箱尘锁

1999年春寒料峭。一份红头文件,经乡卫生院新院长,送至曾方亨手。文辞严谨冰冷:《关于进一步规范退休医务人员执业行为的通知》。核心明确:为保障群众就医安全与秩序,退休医务人员未经重新注册,不得在任何机构或自行执业。

新院长乃曾方亨昔年所培,面尴歉意:“老院长,您看……上面查紧,实在……”

曾方亨戴老花镜,逐字阅毕。指无意识拂纸。室静,唯墙上老挂钟滴答。良久,摘镜揉涩眼,面无异色,唯深潭般平静,一丝尘埃落定释然。

“晓得了。”声低沉清晰,“按规矩办。”

慢起身入里屋。内有一随其半生旧药箱,枣木制,边角油亮,铜扣黯哑。启箱:几本翻毛边书——《增辑汤头歌诀》居最上;备用纱布卷;数小瓶自制常用药粉;那几根磨滑温润、固断骨青竹片。伸手,指尖轻抚旧物,柔如抚婴面。终,指停《汤头歌诀》焦黄卷页,久伫。

窗外,青山铺街新西药店霓虹刺目,白褂青年医步履匆匆。更远,春山默然萌动。

曾方亨轻合药箱盖。轻微“咔哒”,如时代落锁之音。

那几根磨得光滑温润的青竹片,自此永眠箱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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