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周瑾瑜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三个字,他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不是因为屋外的风雪,而是来自眼前这个“自己人”的冰冷目光。
“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老段不再看他,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玷污自己的眼睛,他转身走向桌子,从那个破旧的皮包里拿出一沓信纸和一支钢笔。
煤油灯下,他伏案疾书,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屋里显得格外刺耳。
周瑾瑜站在原地,浑身冰冷。他知道老段在写什么。那沙沙的声响,仿佛不是写在纸上,而是刻在他的心上。那将是一份报告,一份判定他“政治动摇”、“已被腐蚀”、“抗命不遵”的报告。这份报告一旦发出,他在组织内的档案上将留下永远无法抹去的污点,他甚至可能被列为需要“清理”的对象。
来自自己人的刀,果然才是最锋利的。
不知过了多久,老段停下了笔,将写满字的信纸仔细折叠好,塞进一个牛皮纸信封,然后用火漆小心翼翼地封好口,盖上了一个特殊的印章。
他站起身,将信封郑重地交给一直沉默站在阴影里的随从。
“以最快、最安全的渠道,送出去。”老段的语气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冰冷和决绝。
随从接过信封,无声地点了点头,像一道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门外的黑暗中,去执行这项可能决定周瑾瑜命运的任务。
老段这才重新将目光投向周瑾瑜,那目光里已经没有了愤怒,只剩下彻底的疏离和冷漠。
“周瑾瑜,你好自为之。”他淡淡地说完这句话,拿起自己的皮包,也转身离开了安全屋,没有再看周瑾瑜一眼。
木门在周瑾瑜面前轻轻合上,隔绝了老段离去的背影,也仿佛隔绝了他与组织之间那曾经坚不可摧的信任纽带。
安全屋内,只剩下周瑾瑜一个人,和那盏即将油尽灯枯的煤油灯。
火苗跳跃着,挣扎着,最终,“噗”地一声,熄灭了。
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彻底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周瑾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也随着那灯火一同熄灭了。黑暗中,他只能听到自己沉重而缓慢的心跳声,以及屋外北风掠过屋檐发出的、如同呜咽般的呼啸。
信任,崩塌了。
不是来自于敌人的严刑拷打,不是来自于身份的暴露危机,而是来自于自己誓死效忠的阵营内部,来自于一个打着革命旗号、却带着偏执目光的“同志”。
这比任何枪林弹雨,都更让人感到寒冷和绝望。
他不知道在黑暗中站了多久,直到四肢都有些僵硬,才缓缓地、有些踉跄地转过身,摸索着打开了门。
门外,风雪更大了。冰冷的雪花扑打在他的脸上,带来一丝刺痛的清醒。
他抬起头,望向哈尔滨沉沉的、不见星月的夜空,深深地、艰难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路,还要继续走下去。
只是,从这一刻起,他更加孤独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完)
【下一章预告:周瑾瑜带着一身寒意和满心疲惫回到家中,细心的顾婉茹立刻察觉到了他状态不对。在妻子温柔的关怀下,周瑾瑜会吐露内心的苦闷吗?而这份来自内部的质疑报告,又会给他未来的潜伏工作带来怎样的巨大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