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落。
无声。
可就在鞋底触及阶面的刹那——
“铮!”
又是一声清越剑鸣,自他指尖迸发!
比之前更锐,更亮,更……自由!
银灰剑气轰然喷薄,不再是细若游丝,而是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银灰光束,如离弦之箭,悍然射向头顶裂隙!
光束所过,幽暗虚空如纸帛般无声撕裂,裂隙骤然扩张!银灰雾霭狂涌,星尘激荡,裂隙之后,那片浩瀚星穹的轮廓,前所未有的清晰、壮阔、冰冷而真实!
叶尘仰首,黑发在星尘激荡的微风中猎猎飞扬。眉心银月印记银辉流转,左胸胎记青气氤氲,指尖剑气吞吐不定,如龙吟九霄。
他嘴角微扬,那抹弧度极淡,却蕴着山岳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从容,蕴着星河倒悬于掌中的睥睨,更蕴着一种历经千劫、终得归位的……释然。
风,愈盛。
皂角清香,混着星尘微凉的气息,灌满他的衣袖,拂过他眉梢眼角,拂过他指间未散的剑气余韵。
归心渊,九阶已尽。
而他的路,才刚刚——初鸣之间。
……
第十阶石面,平滑如镜,泛着青铜冷光,却无半分铭文刻痕,亦无龙骨浮雕。它不像阶梯,倒像一方被时光遗忘的祭台,孤悬于九阶尽头,悬于裂隙正下方三尺之处,仿佛本不该存在,却又偏偏在此,静候千年。
叶尘右脚稳稳落下。
靴底与石面相触的刹那,没有震颤,没有回响,甚至连一丝尘埃都未曾惊起。唯有一缕极细的星尘,自他靴尖簌簌滑落,如沙漏倾泻最后一粒银砂,在半空划出一道微不可察的弧线,悄然坠入下方深渊——却未消散,而是悬停半寸,缓缓旋转,映出他瞳孔里倒映的星穹缩影。
他低头,目光落在自己右手食指。
那里,一点温润银灰悄然凝聚,不刺目,不灼热,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心安的实在感——仿佛一柄无鞘之剑,终于寻到了它最契合的剑鞘。
此刻,那点银灰,正微微搏动。
如同心跳。
如同呼吸。
如同……星轨初启时,第一缕脉动的潮音。
叶尘并指,缓缓抬起。
指尖银灰剑气自发延展,无声无息,却势不可挡。三尺长刃虚影凌空凝成,通体剔透,内里似有亿万星辰生灭流转,刃脊之上,细密星轨刻痕悄然浮现——非刀斧所凿,非神识所刻,而是随剑气延展自然生成,如藤蔓攀援古木,如霜花凝于寒窗,是天道在兵锋之上写就的第一行真言。
他并未催动,亦未引诀。
只是抬手。
只是轻挥。
银灰剑气便如臂使指,倏然劈开裂隙边缘翻涌的雾霭!
嗤——
不是撕裂的锐响,而是某种古老封印被指尖轻轻掀开一角时,发出的、近乎叹息的轻鸣。
雾霭如幕退散。
星尘如潮分列。
裂隙深处,豁然洞开一道狭长视野。
视野尽头,并非虚空。
而是一具残骸。
半截龙首雕纹焦黑断裂,龙角崩碎,龙目空洞,却仍朝天怒张,仿佛临死前最后一声咆哮,被永恒冻在了坠落的轨迹里。
那是……星槎。
一艘早已湮灭于星海纪元的远古星槎,此刻正逆向坠落,船身斜贯裂隙,如一道被命运折断的银灰箭矢,直指归心渊最幽暗的腹心——归心渊底。
它坠得极快。
快得连空间都来不及震爆。
快得连时间都仿佛被它拖拽出一道模糊的残影。
可诡异的是,整艘星槎周身,竟无一丝烈焰焚灼之痕,无半分空间撕裂的乱流,甚至连最细微的星尘,都未在其表面激起涟漪。它就像一滴水落入静湖,被某种更高维度的规则悄然“托住”,以不可思议的平衡,悬于毁灭与存续之间,坠而不毁,落而不爆。
叶尘瞳孔骤然一缩。
眉心印记毫无征兆地暴亮!
银月轮内,银辉如沸,一道微光倏然射出,穿透裂隙,穿透星尘,精准投映在星槎腹舱之内——
舱壁焦黑剥落,露出内里黯淡的青铜基底。舱中无火,无光,唯有一具盘坐尸骸,端坐于残破的星图罗盘之上。
尸骸身披褪色素麻残袍,袍角焦卷,布纹粗粝,针脚细密,竟与叶尘幼时母亲缝补旧衣时用的针法一模一样。
那尸骸低垂着头,长发如墨,覆于胸前,遮住了大半面容。可当叶尘目光落下,那覆面长发竟如被无形之风拂开,露出一张枯槁却异常平静的脸——眉骨高耸,鼻梁挺直,唇线薄而坚毅,下颌线条如刀削斧凿,纵使皮肉干瘪,筋络毕现,那股沉静如渊、不动如山的气度,依旧扑面而来。
更令人窒息的是——
尸骸左掌摊开,掌心向上,静静托着一枚玉珏。
半枚。
玉质温润,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仿佛曾被巨力从中劈开。裂口参差,断面泛着陈年玉髓特有的乳白微光。而那玉珏纹路……叶尘只一眼,心脏便如遭重锤!
蜿蜒的云雷纹,缠绕的星轨线,中央一枚半月形凹槽——与他丹田内神戒那半月凹槽,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仿佛那枚神戒,本就是从这半枚玉珏上脱落的一角!
“嗡——”
左胸胎记毫无征兆地灼痛!
不是刺痛,而是滚烫!一股灼热青气自胎记深处轰然炸开,瞬间冲上喉头,直抵舌尖,带着铁锈与皂角混合的奇异腥甜!
“守”字青光暴涨!
青芒如瀑,自他左胸奔涌而出,在半空中凝而不散,竟投下一道三寸高的透明符影!
符影古拙,笔画如篆非篆,似刻非刻,通体流转着青玉般的温润光泽,边缘却隐隐浮动着细密星尘——正是胎记上“守”字的放大拓印!
符影一闪即没。
可就在它消散的刹那——
坠落中的星槎,猛地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