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被按跪在地的张邈,看着这冀州两员大将竟因杀不杀自己而剑拔弩张、几乎要内讧火拼的荒谬一幕,脸上的讥讽笑意愈发浓了,那笑却比哭更令人心头发冷。他闭上了眼睛,仿佛这一切闹剧已与他无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报——!!!”
一骑快马如旋风般从长街尽头狂奔而来,马蹄声急如骤雨,马上骑士浑身是汗,声音因急促而尖锐变形,穿透了这危险的死寂:
“禀二位将军!君侯急令!务必生擒张邈,押送邺城!不得有误!”
这话如同惊雷劈落。
那传令兵猛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嘶鸣着停下。他高举着一枚玄黑色、刻有张羽帅印的令箭,气喘吁吁,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刀枪相向、杀气腾腾的两位主将和他们几乎要火拼起来的部下。
空气彻底凝固了。
颜良那滔天的怒火和杀意,被这突如其来的军令猛地一砸,硬生生堵在了胸口。他脸上肌肉疯狂地抽搐着,举着刀,劈下不是,收回也不是,僵在半空,极其难看。
文聘暗地里长长吁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肩背微微松弛了一线,但横着的枪并未立刻放下,目光依旧警惕地盯着颜良。
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战马不安的喷鼻声。
良久。
“哼!”颜良极其不甘地、重重地哼了一声,声音闷如滚雷。他狠狠剜了文聘一眼,那眼神怨毒如蛇,最终,万般不情愿地,将长刀缓缓垂下,刀尖拄地,发出“铿”的一声轻响。他别过头去,不再看张邈,也不再看文聘,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捆结实了!押走!”
几名文聘的部下立刻上前,将张邈重新捆缚,动作比之前粗暴了许多。
张邈被拉扯着站起身,自始至终,未再发一言,也未再看任何人一眼。他那染血的脸上,最后残留的,是一片彻底的、死灰般的漠然,仿佛灵魂早已抽离,只剩一具即将步入黑暗的空壳。
残阳终于彻底沉入西山,最后一丝余晖抽离了济阴城破碎的轮廓。夜雾混合着未散的血腥气,无声地弥漫开来,将这场短暂的冲突、未尽的杀戮、扭曲的忠义与无可挽回的败亡,一齐吞没进更深沉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