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囚室那声音又适时地、充满希望地搭腔:“大人!宗大人!我想通了!我给皇上效力!我为皇上唱戏!我唱什么都行!”
宗万煊头都没回,嗤笑一声:“唱什么?《大闹天宫》?你想死快些就直说!”
他身旁一名校尉立刻上前,用刀鞘没好气地敲打那囚犯扒在栏杆上的手指,呵斥道:“老实待着!凑什么热闹?再聒噪给你换水牢!”
就在这时,诏狱厚重的大门再次发出开启的吱呀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名总旗装束的锦衣卫行色匆匆地赶来,面色紧张。
倪先生眼角余光瞥见来人面容,心中猛地一沉——
竟是昔日山阳县看管“愿花仓”的守卫头目,林仲虎!
林仲虎快步上前,对着宗万煊抱拳行礼,气息微喘:“宗爷!可算找到您了!侯爷千户正急着找您呢!发了好大的火!”
宗万煊闻言,脸上那点轻松笑意收敛了些:“一大早的,这么急火燎燎?什么事?”
林仲虎警惕地扫了一眼两旁囚室里竖着耳朵的犯人们,凑近一步,以手掩口,压低声音急速禀报了几句。
尽管声音极低,但倪先生还是隐约捕捉到几个碎片般的词:“松江……”、“炮击……”、“损失惨重……”。
只见宗万煊听完,脸色骤然一变。
刚才的从容荡然无存,脱口低呼:“什么?这……这下可祸事了!”
他再也顾不上倪先生,猛地转身,带着一众下属,脚步匆匆地离去。
沉重的牢门再次轰然关闭,将诏狱内外的世界重新隔绝。
只剩下倪先生捧着半碗凉粥,望着那卷躺在地上的认罪状,和隔壁囚室那不知死活的哼唱声,眉头紧紧锁起。
松江……祸事?
难道……
宗万煊一行人出了诏狱,刺骨的寒风夹着雪沫子扑面而来,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惊涛骇浪。
他脚步不停,径直穿过院子,转入了北镇抚司衙门内部,直奔西侧的一处独立堂院——
理刑千户所公廨。
推门而入,一股暖意夹杂着压抑的气氛扑面而来。
年轻的辽阳侯、锦衣卫掌刑千户朱伯淙早已端坐在主位的宽大书案之后,面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他也是一身锦衣卫高级武官的常服打扮,只是料子更为考究,暗纹隐隐,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房间内侧,左右各设一方小案。
左边小案后,坐着个矮壮敦实的汉子。
面色黝黑,手指短粗,正拿着一把铁尺无意识地在掌心敲打着。
正是以刑讯精准、手段酷烈闻名的“铁尺判官”王名彰。
右边小案后,则是个面皮白净、留着三缕长须的男子,指节却异样粗大,像是经年累月做案牍工作形成。
此刻他正快速翻阅着一叠卷宗,不时用朱笔勾画。
乃是掌管档案文牍、记忆力超群的“活黄册”郑通义。
屋内无人说话,只有炉火噼啪和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气氛凝重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