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伯淙静候召见,却见两名身着黑色长袍的西洋传教士走了出来。
那俩传教士怀里还抱着几本厚实的、书脊上印着奇异符号的书籍,瞧着像是数理讲义。
朱伯淙下意识皱了皱眉,对这些红毛夷人时常出入宫禁感到一丝本能的不适。
但面上功夫依旧周到,与那两名传教士互相微微颔首致意,算是打过招呼。
目光扫过书封,似乎是微积分之类的东西。
正思忖间,殿内已传来内侍清晰而平稳的通传声:“宣,锦衣卫掌刑千户朱伯淙,觐见——!”
朱伯淙深吸一口气,敛去所有杂念,低头躬身,快步进入殿内。
殿内光线适中,弥漫着一种书卷和檀香混合的奇特气息。
朱伯淙不敢抬头,依礼下拜:“臣,朱伯淙,叩见陛下。”
他伏在地上,完全看不见皇帝在做什么。
只听见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语调却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闲适,仿佛真是找他来聊天的。
“莱布尼茨的《论中国人的自然神学》,我基本上看完了。”
那声音说道:“可见西洋人也是能够接受并参悟我中华文化的。
而且他提出的一些观点,在我中国人看来,算是另辟蹊径,别有一番韵味。
真希望这样的人在西洋诸国里越来越多。”
朱伯淙心里咯噔一下,七上八下地打着鼓。
急召他来,就为了扯这什么夷人的“神学”?
正疑惑间,那声音像是才注意到他跪着一般,随意道:“唉,赶紧平身呐,旁边椅子上坐。”
“谢陛下。”朱伯淙规规矩矩谢恩,起身。
这才敢略微抬眼,依言在旁设的紫檀木扶手椅上小心落了半个屁股。
他也终于看清了当今天子——泰衡帝朱简燦。
皇帝年纪不过二十八,但自小就被悉心培养,养出的气度却远超年岁。
而且优渥的生活和精心的保养让他看起来仿佛只有二十出头。
五官继承了其母即太后的优点,颇为端正清秀。
然而,相较于这副好皮囊,更慑人的是那双眼睛。
锐利如鹰,透着洞悉一切的明光与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此刻并未穿着繁复的朝服,而是一身藏蓝色的常服盘领袍,金线暗绣云龙纹,低调而华贵。
皇帝刚刚放下手中那本书,也坐了下来。
身体微微前倾,脸孔瞬间从方才的闲适切换至处理公务的沉静状态,开门见山:“倪海波服软了没有?”
朱伯淙神经立刻绷紧,两手在膝上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回陛下,正在全力推进当中。此人甚是顽固,但北镇抚司的手段,不怕他不松口。”
朱简燦看着他,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千斤重压:“从你手里过的那一小撮寻经者乱党漏网,在松江掀起那么大的风浪。
炮火连天,几乎糜烂地方……
朝野上下,盯着的人很多。”
他语气略微一顿,“只要你能最终搞定姓倪的,我可以顶住内阁那帮老头子,不追究你的失职。”
朱伯淙喉结滑动了一下,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低头道:“臣……感激陛下信任,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恩。”
“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