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涯没有丧失希望。
钟娘子、侯道长、曾秃子、王大哥、吴振湘、堂口那么多弟兄……还有张静媗那个鬼精的小丫头!
这么多人,最多不超过三天,一定会有人察觉他失踪了。
一定会想办法找到他,营救他!
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活下去,撑到救援到来。
李知涯深吸一口带着霉味和污秽气息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身上的剧痛稍缓,他终于积攒起一些力气,支撑着抬起头,环视这间囚室。
环境倒算明亮——
毕竟有三面都是围栏。
光线从高处一扇铁窗栅栏里透进来,照清一张张人脸。
就是过于拥挤。
牢房里不止他一个,挤着三十多个形容枯槁、衣衫褴褛的囚犯。
狭窄的空间里塞了不下三十个囚犯,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一双双眼睛在阴影里望过来,或死气沉沉如同潭底淤泥,或怨毒如同蛰伏的毒蛇,或害怕得瑟瑟发抖,或空洞茫然仿佛早已失去灵魂。
还有一两双,闪烁着一种随时可能爆发的、危险的疯狂。
一种新情绪缓缓爬上李知涯的心头,暂时压过了疼痛和计划——
恨意。
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的恨意。
他恨那些冷酷的守卫,恨那些毒打他的以西巴尼亚士兵,恨那个变态的黄胡子军官,恨那个粤语翻译的走狗嘴脸……
更恨那个笑靥如花、心肠歹毒的婊子!
他恨不能将这些人生吞活剥,剥皮揎草,方能稍解这心头之恨!
然而,在实行任何报复之前,他必须先忍受这囚笼里的罪。
恶臭的空气、发霉的墙壁、饥饿的肚皮、周围的危险,以及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绝望。
李知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
目光随之重新变得冰冷而锐利,像一头落入陷阱却并未放弃撕咬的狼。
活下去。
然后,让他们付出代价!
只不过,在此之前,他必须忍受这堪称炼狱的环境。
在囚室里,汗臭、霉味和伤口溃烂的腥气混杂在一起,凝固成令人作呕的空气。
人们摩肩接踵,连转身都得提前缩肩收腹,含糊地嘟囔一句,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冲突。
李知涯早听说过。
吕宋这地方,得天独厚,自古以来从没有因天灾饥荒饿死过人——
但监狱除外。
这里有的是人为的饥荒。
每天两顿稀薄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几粒米沉在碗底,与其说是食物,不如说是吊着最后一口气的盐水。
纯粹是为了延长痛苦,看着这些被困住的野兽慢慢枯萎。
他亲眼看见一个原本块头不小的汉子,像是练家子出身,进来时还有些肌肉轮廓。
不过几天工夫,那点肌肉就像阳光下的雪一样消融了。
这汉子眼窝深陷,肋骨根根分明,很快便萎顿在墙角,只剩下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守卫巡逻的脚步声响起,皮靴敲击石面,带着一种悠闲的残忍。
一个守卫注意到墙角那奄奄一息的汉子,咧开嘴,用手中的硬木棍戳了戳那人的肩膀,又加重力道捅了几下。
汉子发出一声模糊痛苦的呻吟,身体抽搐了一下。
守卫们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表演,哄笑起来。
那汉子被剧痛激得猛地睁开眼,浑浊的眼珠里爆出一丝濒死的凶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竟挣扎着想去抓那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