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露慈脸上显出错愕。
一旁的常宁子和曾全维也同时愕然望向李知涯,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堂主以往虽也抱怨药苦,却从未用这般态度对待过一心救人的钟大夫。
“我说——不用了。”
李知涯加重语气,仿佛要挥开什么令人烦躁的东西,甚至带上了一丝久违的、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暴躁情绪。
“日日灌这苦汁子,从嘴巴到肠胃都喝得发苦发涩!我受够了!这病……随它去吧!”
钟露慈那双原本就很大的眼睛瞪得更大,难以置信地看着李知涯。
错愕、委屈、伤心,以及更多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在她脸上急速交错变换。
李知涯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强烈排斥的话语,像一把钝刀子,戳得她鼻尖发酸。
她嘴唇微颤,声音里带上了不易察觉的哽咽:“你……你怎么能……甘心就这么放弃呢?”
李知涯被她声音里那毫不作伪的痛心和责备刺得心里一颤——
她竟是在责备他放弃治疗?
她没有因他的恶劣态度立刻生气拂袖而去,也没有追问别的。
第一反应竟是怪他不爱惜性命、放弃希望?
或许……真是自己误会了?
李知涯猛地惊醒。
钟娘子每日要诊治的病人众多,钻研五行疫药方已极耗心神。
自己失踪一个多月,她未曾找来。
或许并非不关心,而是真的被琐务缠身,或根本没想到自己会遭遇那般变故?
而她一得空便立刻送药过来,这份心意……
当下,李知涯便感到自己方才的行径实在欠考虑,心中生出歉意。
他神色缓和下来,试图解释:“钟娘子,我并非有意……其实我的五行疫……”
钟露慈却抢先一步开口,像是要抓住最后一点希望,急急说道:“不管怎样,你不妨先试试!这次的不一样,这是按朝廷新公布出来的药方抓的!”
李知涯闻言,一时有些恍惚:“什么?朝廷……公布的?”
原来,就在李知涯于圣地亚哥堡“招待所”里享受以西巴尼亚人“热情招待”的那段日子里。
紫禁城的泰衡皇帝陛下,于一场由司礼监精心筹备、百官山呼圣明的朝会上,龙躯一震,圣心独运。
忽作“悲天悯人”之态,以一番“朕承天命、抚育万民,闻世间有疫疠流行,心实恻然”的开场白,做出了高屋建瓴的“重要指示”。
泰衡帝先是痛心疾首,指出此疫乃“国之痼疾,民之切痛”。
强调“朕心实为轸念”,要求举国上下“务必高度重视,深刻领会”。
要求各级衙门“务必以百姓疾苦为念,体朕苦心”,要“亲自指挥、亲自部署”,立即将防疫救灾视为“当前第一要务”。
随后陛下亲自指挥,宣布成立直隶于御前的“防疫统筹局”。
下设协调、药研、宣讲、祭祀等十余司,抽调各部精干数十人,即刻办公。
圣旨一下,自然雷动风行。
一时间,从京畿到地方,各级衙署闻风而动。
官员们上下奔走,文书往来如雪片,会议开得如火如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