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涯一怔,随即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甚至有点好笑。
他摊了摊手,指了指自己:“我?权力的奴隶?
阿兰先生,你先看看我现在这光景,像是有丁点权力的人吗?
不过是挣扎求存罢了。”
说着,他便想再次伸手去掀开油布。
可阿兰的手按在油布上,纹丝不动,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他将问题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我是问——
你能不能保证,有朝一日,你若拥有了超过平常人的权力时,仍然不会去做权力的奴隶?”
李知涯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了。
他看着阿兰那双深邃的、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心里念头飞转。
为什么阿兰会特别关注这个问题?
听他这语气,倒好像笃定我李知涯将来必定能手握重权似的?
可我自己……
连明天能否活着都未必有把握。
从逃离大明到在这岷埠立足,哪一步不是走在刀尖上,哪一局不是赌上性命?
成功?
他几乎没敢深想过那个遥远的可能性。
若真有那么一天……
我会变成什么样?
是像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一样,视百姓如草芥?
还是……
他心底深处,难道就没有一丝对过往欺压的怨恨,没有一丝“彼可取而代之”的黑暗冲动?
他想起无权无势时遭受的屈辱,想起狱中的酷刑。
他不敢保证,若真的大权在握,自己不会想讨回点什么。
“我不吃牛肉”那种肆无忌惮的念头,像幽暗的水底潜流,偶尔也会掠过心头。
阿兰的问题像一块巨石投入水中,不仅让李知涯沉默,也让仓库内原本因得到军火而兴奋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耿异、常宁子、老宋,还有几位香主,都屏住了呼吸。
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李知涯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这问题太尖锐,太直指核心,以至于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掂量,若是自己,该如何作答。
气氛顿时变得滞涩而沉重,只有油灯灯芯偶尔爆出的噼啪轻响。
这沉默持续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
李知涯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阿兰。
声音不高,却清晰可闻:“我……只能尽量……不敢夸口绝对如何。”
阿兰眨了眨眼,紧绷的肩膀似乎微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下,他轻吁一口气,移开了始终按着油布的大手。
李知涯心说:看来,这个看似模棱两可的回答,反而能让阿兰满意。
果然,阿兰脸上露出了笑容,语气也变得轻松了许多:“你很诚恳。李,这些武器,我免费送给你用了。”
“什么?”李知涯愣住了。
他身后的众人更是发出一片低低的惊呼。
老宋头更是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下意识地就去摸怀里那本厚厚的账册,仿佛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