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涯刚摇头失笑。
钟露慈便微微压低声音:“听说为夺岷埠,李叔您手段狠辣——
帕西河上血流漂杵,北城突袭迅如雷霆。
奴家虽未亲眼所见,亦为耳闻所胆寒。”
李知涯脸上的笑意收敛了,正色道:“有些事,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亦时常为此感到遗憾。”
接着话锋一转,目光诚恳地看向她,“不过钟娘子你放心,我治岷埠,必定以人为本。”
钟露慈似乎轻轻吁了口气。
一直微蹙的眉宇舒展开来,脸上慢慢浮现一抹浅淡而真实的微笑:“‘以人为本’?这话倒是不常听。”
“以人为本,就是重视每一个人,不盲目牺牲个体利益去成全所谓的大局。”
李知涯解释道:“所以说,我跟过去的以西巴尼亚总督,绝不一样。”
钟露慈笑意更深了些,眼波流转:“希望李叔说到做到。”
听她又自然地唤出“李叔”二字,李知涯心底掠过一丝欣慰——
她并未因自己地位骤升而真正疏远。
“既然李叔您说了要以人为本,”钟露慈趁势接话,聪慧地抓住了时机,“能不能马上落到实处呢?”
“哦?什么意思?”李知涯挑眉。
“先前总督府下的戒严令,已持续近半年。
港封市歇,药材补给断绝。
城内药铺早已捉襟见肘。”
她语带忧虑:“许多病人瞪大眼睛等着救治,一日也耽搁不起了。”
李知涯一愣,随即抬手一拍脑门:“唉哟——
你瞧瞧我这记性!
光顾着整军布防,居然把这等要紧事给忘了!”
他语带自责,行动却毫不拖沓,立即铺纸研墨,“我马上、马上就宣布解除戒严,一切商贸往来,恢复如常!”
李知涯提笔疾书。
命令写得简洁明了。
盖上得自大明兵部的“南洋兵马司把总”印信。
随即唤来亲兵,令其即刻誊抄,张贴各处。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钟露慈见了,屈膝深深一福:“露慈代岷埠病患,谢过李把总。”
“跟我还这么客气,”李知涯摆手,“真是见外了。”
岂料钟露慈引经据典:“《礼记》有云: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
她声音温软却立场分明:“熟稔虽好,然若失了分寸,也非长久相处之道。”
李知涯微微点头,眼中赞赏之色更浓:“知书达理,心思明澈。如此,我可更要高看你了。”
说着话锋微妙一转,带着些许试探,“但你要一直跟我这般过分客气,我往后倒不好同你深交了。”
钟露慈闻言,低头莞尔。
再抬起头时,那份刻意维持的谨小慎微褪去不少。
她轻移莲步,缓缓上前。
语气恢复了过往的自然,甚至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李叔如今是君子豹变,威仪赫赫。
居然肯舍得下脸面,同奴家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女子谈什么‘深交’?”
她措辞依旧委婉,但较快的语速和那抹透出几分紧迫感的眼神,却分明泄露出心底的焦虑——
似是害怕自己若再不主动些,便会被人捷足先登。
李知涯何等敏锐,立刻捕捉到这层意味。
他心下安然,再次印证了那个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