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不时有太监高声宣读各地进呈的贺表。
“辽东都指挥使司进贺表:陛下圣德广被,泽被苍生,值此新春,辽东风调雨顺,边关宁谧,皆仰陛下天威!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琉球王尚敬进贺表:天朝皇帝陛下,德配天地,威加四海。小邦僻处海隅,得沐皇恩,感激涕零。敬献珊瑚明珠,祈愿陛下龙体康泰,国运昌隆!”
“南京守备太监进贺表:陛下励精图治,宵衣旰食,致使江南物阜民丰,百姓安居乐业。今岁瑞雪兆丰年,实乃陛下仁政感天所致也……”
每读一份,殿内便是山呼海啸般的“万岁”之声,阿谀奉承之词,几乎要将殿顶掀翻。
然而,在这满堂的喧闹与喜庆中,有一人却始终眉头紧锁,心事重重。
天官丹华散人坐在末席,面前的珍馐几乎未动。
他只偶尔举杯示意,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惠王夫妇所在的方向,尤其是那位光彩照人的惠王妃。
她谈笑自若,应对得体,与周遭命妇宗亲言笑晏晏,浑身上下寻不出一丝破绽。
可越是如此,丹华散人心头那股源于卦象的不安便越是强烈,如同阴云般笼罩不去。
泰衡帝高踞御座,将丹华散人的异样尽收眼底,却并不点破。
依旧与群臣谈笑风生,接受着轮番的敬酒与颂扬。
盛宴直至子时将近,守岁的礼炮在紫禁城上空轰然炸响,连绵不绝,宣告着旧岁的终结与新年的来临。
绚丽的烟花照亮了夜空,也映照着殿内一张张或醉意醺然、或强颜欢笑、或心思各异的脸孔。
礼毕,大宴终散。
百官依序叩首告退,偌大的奉天殿渐渐空寂下来,只留下杯盘狼藉与萦绕不散的酒肉香气。
泰衡帝在内侍的簇拥下,踏着清冷的月色,缓步返回乾清宫。
行至半路,他忽而驻足,仿佛不经意地回头,正看见丹华散人默默跟在仪仗之后。
“人,你看过了?”泰衡帝的声音在寂静的宫道上响起,不带什么情绪。
丹华散人疾走几步,躬身恭敬答道:“回陛下,看过了。”
“怎么样?”泰衡帝继续前行,脚步不停,“合乎经纬仪推演的结果吗?”
丹华散人跟在他侧后方,犹豫再三,才艰涩开口:“回陛下……很难讲。”
泰衡帝倏然回头,乜了他一眼,目光锐利如刀:“是或不是,很难讲吗?”
丹华散人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额角似又有汗意,惶恐道:“……陛下明鉴。一者,姓名之类,本是身外之物,人皆可改……”
泰衡帝立刻打断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经纬仪是一个多月前启用的。
可惠王妃的名字,却是少说十几年前就定下的。
你可以说天下同名者甚多,不足为奇。
但偏偏在转译了推演结果的第二天,就叫朕知道了这么个人,知道了这个名字。
这就有点意思了,不是么?”
丹华散人连忙低头:“是小人思虑不周,妄加揣测。”
他先为自己的失言告罪,而后继续阐述观感。
“我观惠王妃其人,虽出身民间,然身处天家盛宴,毫无怯场之色。
举止从容,言谈有节,已非常人所能及。
再者其相貌……”
他略一沉吟,似乎在组织专业的语言:“眉浓如黛,不散不乱,直拂天仓。
卧蚕丰盈光洁,山根挺拔饱满,鼻头圆润有肉,唇形虽薄却天然上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