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未央非但没有离开朱仲权,反而衣不解带地侍奉汤药,将府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简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贤惠温良。
偶尔有得了宫内暗示的旧仆,小心翼翼地向朱仲权透露:“侯爷,听闻……听闻陛下召您进京,本意就是为了考察夫人是否应了天启时天官的谶语……”
朱仲权如遭雷击,呆坐半晌,将进京后的种种——
皇侄异常的关注、除夕夜宴的试探、弘德殿的密谈,乃至卫辉那场突如其来的冲突——串联起来。
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顶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惨笑一声,心灰意冷。
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
数日后,枝江侯朱仲权上书宗人府。
以“夫妻缘尽,性情不合”为由,请求与柳未央解除婚姻关系。
宗人府按例准奏。
消息传入宫中,泰衡帝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却故意按捺下来。
不仅未有表示,反而不闻不问,足足矜持了一个多月。
直到一次例行朝会,礼部循例奏报宗室事务。
一位事先通过气的楚党御史,适时出列,声音洪亮:“陛下,臣闻前枝江侯夫人柳氏,自离异后,生活颇为困顿。
其本就出身孤苦,如今无所依傍,形只影单,甚为可怜。
柳氏虽已非宗室眷属,然其先前于惠王府……乃至枝江侯府期间,孝奉太后,言行无亏。
朝廷于情于理,亦当有所体恤,以示陛下仁德,不忘旧勋。”
理由冠冕堂皇——体恤落魄宗室前眷,彰显皇恩浩荡。
泰衡帝闻言,面露“怜悯”,从善如流:“卿家所言极是。
柳氏确实无辜。
着内务府拨银千两,妥善安置其于京师,务必使其生活无忧。”
柳未央被接回京师安顿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
谁都看得出,这只是前奏。
真正的风暴,在不久后的朔望大朝会上降临。
百官序列中,一位面貌儒雅的中年官员稳步出班。
乃是楚党干将、礼部右侍郎梁焕彤。
他手持玉笏,引经据典,从上古圣王娶再醮之女以安定社稷,说到前朝旧例,最终图穷匕见:“陛下中宫虚位已久,关乎国本。
臣观前枝江侯夫人柳氏,淑德贤良,更兼名讳‘未央’,暗合钦天监所推演之谶纬祥瑞。
此实乃天意示警,亦显陛下圣德感召。
为江山永固计,臣冒死恳请陛下,纳柳氏入宫,正位中宫,以应天命!”
话音刚落,钦天监一位五官保章正立刻出列附议:“臣夜观天象,辅以经纬仪推演,柳氏之名确与星宿相应,于国运大吉!”
龙椅上的泰衡帝,面色平静,目光却扫向下方。
果然,齐党阵营炸开了锅。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性烈如火的齐党骨干赵崇威率先开炮:“荒谬!简直是荒谬绝伦!”
他声音激越,“柳氏乃陛下叔妇,虽已离异,然伦常纲纪岂容混淆?
纳娶婶母,置人伦于何地?置宗庙礼法于何地?!
此例一开,天下效仿,道德沦丧,国将不国!”
他身后数名言官纷纷跟进,言辞激烈,引述《礼记》、《朱子家语》。
将梁焕彤等人的提议批为“悖逆人伦,惑乱朝纲”。
而浙党官员们起初大多袖手旁观,面带讥诮,乐得看楚党和齐党狗咬狗。
直到听见“经纬仪推演”几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