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宁子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凿子,敲碎了他某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李知涯不禁想起了另一个时空。
某位大使曾说过的一句话:菲律宾人似乎……特别喜欢殖民者。
特么的,连二十一世纪都还是这副德行,你还能指望这十八世纪的土著和部分软骨头的侨商,能有什么觉悟吗?
理想主义的薄纱被残酷的现实撕开,露出了底下冰冷坚硬的基石。
李知涯缓缓站起身,走到露台边缘,双手紧紧抓住冰冷的石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眺望着黑暗中沉寂的岷埠港,以及更远处模糊的山峦轮廓。
他明白了。
他也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合理”地治理这片土地了。
仁慈,必须建立在足够强大的、令人畏惧的力量之上。
秩序,有时需要用铁与血来书写。
想要在这里站稳脚跟,想要真正贯彻自己的意志,就不能有丝毫的软弱和迟疑。
对于内部的蛀虫和跪舔殖民者的“二鬼子”,唯有雷霆手段,方能显菩萨心肠——
如果最终的目标,是建立一个能让大多数安分守己者安居乐业的根据地的话。
南洋的夜,依旧湿热。
但李知涯的心,却渐渐冷却、坚硬下来。
他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决断与冷厉的光芒。
岷埠的风,该变一变了。
翌日,李知涯按行程视察《岷埠商报》报社。
他本意是宣扬新政,笼络文脉。
人刚进院,便听见排版房传来几声压抑的议论。
“……伯母去得冤啊!”
一个年轻写手捶着桌子,满脸悲愤。
旁人都围上来问。
那写手红着眼圈道:“还不是因为拆迁!
伯母家拿了那两万两拆迁款,我伯父就觉得此生无忧,变卖家产带着全家乘海船去东瀛游玩。
谁知在长崎街市,遇上了本地诸侯出行。
他们躲避不及,未及跪伏道旁……
那大名麾下的武士,二话不说,拔刀便把我伯母……
给斩了!”
于是满室皆惊。
“倭人竟如此凶蛮?他们官府不管?”
“管?”
写手惨笑:“那大名便是当地的官府!
他还能自己罚自己不成?
何况人家那儿的‘规矩’便是如此——
诸侯过境,平民必须跪伏回避,管你是倭人还是明人!”
李知涯在门外静立,面上无波无澜,只眼底寒光一闪。
他默然片刻,将此事刻入心底。
随即换上平常神色,迈步入内。
文社长赶忙迎上,寒暄奉茶。
一番座谈,李知涯言谈如常,仿佛什么都未发生。
可一等离开报社,回到南洋兵马司那座由原总督府改建的衙门,他周身温和尽褪。
“笔墨!”他沉声道。
挥毫落纸,墨迹淋漓。
一份名为《吕宋礼法新规》的告示顷刻草成——